炼字拾遗

杨乾坤

作文之道，历来注重炼字。炼字出，文章则含英咀华，神采飞动。如宋子京“红杏枝头春意闹”之句，后人评日：“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便可略见一斑。而今汇集名句警语之类的书博大泓深，内容繁富，精华荟萃之中，炼字炼句，自是难以胜计，然翻检数部，似仍未见那妇孺皆知的名句——“朝里有人好做官”，惜甚。

此句不知起自何时，亦不知厉经了几世几劫，然而于今不朽，足见其地久天长。于是令人大奇：何人妙手，竟炼出此句中的“好”字来！“朝里有人”，便“好”做官，可见“人”之重要：做官容易么！容易！但无有“好”字提纲挈领，岂能顿显精神？“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彩生门户”，虽因有杨妃在，然待“好”字之真髓溶入句中，方平空添了万千气象，却是事实。

故尔它被人们道出，便立显个中情形；故尔它至今有时仍被人们道出，而且不是怀古，便更显了现实性。即以选拔干部而论罢，本来，有“四化”标准在，规矩已成，可在某些地方，“朝里人”偏偏较“四化”规矩厉害多了：其地位，往往决定其咳唾成珠；其威胁，往往决定其骄横睥睨而一锤定音。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刻，“朝里人”只消一句话，甚至一个眼色，一个暗示，庸碌之辈便可能官运通泰，谄谀之徒也可能威赫赫而爵禄高登的。相形之下，“朝里无人”的贤者，也很可能“运去精金逊顽铁”。易者何其易，难者何其难，“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朝里有人好做官”——准确、生动、形象，简直是经过锤炼了的语言的精华。虽说它很可能出自无名氏之手，不过立之于警语名句之林，却了无愧色。因感其佳妙，故不揣冒昧而荐诸报端，以备有心者录之。

（本版漫画选自《文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