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残志不残
——访乡村医生,残疾人郭全风
本报记者 周矢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几间组成“门”字形的土坯房,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窄窄的庭院里啄食,泥泞的路上印满了鞋迹,一个挤着一个的小水坑。
就在这极普通的农家小院里,成长了一个不普通的人,他的名字叫郭全风。
记者带着好奇心采访这样一个农村医生。据六月十日陕西省广播电台摘潘《渭南报》五月十三日头版的文章说,就是这个三十一岁的农村青年,因病离职的潼关大理石矿的工人,曾“因患类风湿性关节炎在床上一躺三年”,几临绝境,却又终于奋起,自学成才,自己治愈了自己的病,并于一九八四年取得县卫生局发给的行医执照,开业看病。几年来,他“为外省、当地的群众看病一万五千余次,深受群众赞扬。”
我两次步行十余里,终于见到了他。这是一位瘦削得出奇的小伙子,狭长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正在给一位腹泻脱水的农民看病,准备给他打“吊针”。他玩笑地对病人说:“老哥,我腿脚不方便,你可别给我反应了呀!”
一屋子来看病的人全笑了,我便注意他的腿。他的两条腿从胯处一齐向左扭曲着,每走动一步,他必须先挪动右腿,向右横跨一步,再把左腿跟上去。我采访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站着看病?”
他笑了,说:“因为类风湿,我的胯关节和膝关节全变形强直了,坐下去就不便于起来。而我这里的条件,”他抱歉地一笑,“医生,护士,药剂师,全是我一个人。”
是的,我注意到了。一间简陋的农家小屋,一架板柜,一张书桌,两把藤倚,一面炕,这便是全部摆设了。最现代化的是那只玻璃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式的中西药瓶和药盒。再有的,便是墙上挂满了病人送的镜框,锦旗了。
他让病人家属把打吊针的针头、皮管拿去消毒,用开水煮,然后同我聊起天来。
一九七六年他得了类风湿病,卧床三年。兰州、西安、河南的大医院全看了,治不好,他便想轻生。县上主管民政的领导知道了,立即派人来了解情况,各级政府补助了他七百元,鼓励他同病魔作斗争。于是,他决心活下去,自己治自己的病。
“开头,我全不懂医学,见到什么方子都想试一试。从《寿世保之》上看到一个方子,说吃一两花椒末可治全身麻木,马上就试了,结果整整一天不能说话,真的全身麻木了。后来看到‘保安万灵丹’,也照着用。里头有川鸟草鸟这些有毒的药,更有一样,叫白花蛇,是剧毒,说那东西人眼即瞎,我开了六钱,让妈妈去药房抓药,抓药的先生说,这是剧毒,方子又不是大夫开的,拿笔就抹掉了。我还用尿结石洗过,用牛羊骨烤过,用青盐热敷过,甚至用死人棺材板烧烤,全不顶用。”
“后来呢?”我问。后来,他天天从早到晚读医书,什么书都读,没有一天是晚上两点以前睡觉的。一个残废人,半躺在床上读书,全身长满了疹子,那该是个什么味道呀!然而,长此以往,铁杵磨成针,他学会了许多医疗知识,眼界也开阔了。
门口已挤满了男男女女的病人。天在下雨,他们有的就抱着孩子站在雨地里等郭全风看病。
我只好停止打问,对一位从别的队赶来看病的妇女说,“你们那里没有医生?”
她说:“我信得过他。再说,我们那里的医生,是队办的,要找到他,得一会儿时间哩!”
葡萄糖瓶子外面包一个网袋,网袋头就挂在房梁下的一个铁勾子上,方法再简单没有了,条件也再简陋没有了。
“村上不能想办法把医疗室再扩大一点么?”
“村上有两间空房,正准备给他腾哩。”一位来看病的青年人捂着肚子说。
又进来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两腿全是泥迹。问他,才知道是从白水县赶来看类风湿病的。
“外地来看病的多吗?”我问。
郭全风递给我一叠信封,我便一封封拆开看。
赵仙菊,山西临猗县城关镇里寺大队人,女,18岁,患类风湿,手足肿胀成青黑色,周身关节游走性疼痛。信上说:服用了二十副药后,仍有肿胀,但青黑色消去了,肩、颈疼痛减轻了,病情稳定下来;
石静,华山冶金汽车修造厂行政科职工,女,31岁。类风湿性关节炎,全身疼痛,痛点不定。服药十五副,病情有好转,但两膝关节仍有疼痛;
安宇霞,省化肥厂供水车间职工,女,类风湿性关节炎。服药十剂,右膝关节肿疼减轻,但不明显;肩肘仍疼,服药后并发严重呕吐……
“你主要治疗类风湿吗?”我问。
“不。”他说,“我是农村医生,什么病都看。《渭南报》说的治病一万多人次,指的是一般病症。类风湿,我至今只看过二十余例。外地人来求治类风湿,是因为听了广播,广播上说我自己治好了自己的类风湿病。其实我对这种病还不那么有把握,还需要摸索。我给自己用了以青风藤为主的二十几副药,确实是好了,现在站这么一天,也再不感到疼了。但这种病,中医叫风痹,有行痹、疼痹,着痹、热痹之分,发病原因很复杂,不是同一剂药能治好的,不能一概而论。再说,在这小县城,有些药也配不齐,比如黄土豆,就找不到。就目前说,国内外均无特效处方。我正在寻求治服它的办法。我自己得过这种病,有体会,知道那种痛苦。我也决心努力减轻别人的这种痛苦。只要有人来找我,我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给他看。我决心一生一世寻求下去,决不灰心。口我希望得到县卫生局的支持。”
好一个不普通的年轻人!
离开这里,我回头看着烟雨缭绕的小村子,心里想:在这太要镇小小的许家城村,是什么精神教育出这样一位青年人来的哩?
路边,一头黄牛在一棵柿树下啃草,柿树上挂满了青色的柿子。我忽然想,柿子虽青涩,但终有红的甜的一天;黄牛在反刍,但他随时准备着去耕田。哺育这样一个青年成长的,是祖国这块土壤啊!
祝愿你,青年人,你知道晋朝时那个写《甲乙经》的皇甫谧吗?他就是得了痹症才写出书来的。但愿你也获得成功!
郭全风正在为农村婴儿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