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大裂变

苏晓康

裂变之三：总把新挑换旧符

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沉甸甸的头象灌进了一大砣铅。那是“利眠宁”的作用。他发疯般一连吞下去一百九十二片，可到底还是叫救过来了。他不想再回到人世来，他在这世上已经把做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脸面呵，树活皮，人活脸。公司先进工作者的大镜框，县人民代表那挂在胸前的红布条，他曾经在众人跟前多有脸面呀。一个进城年把的合同工，就小打小闹抠出十多项革新，让那些大工匠看着都服气。谁不夸他这土包子有灵气？谁说乡下人就比城里人缺心眼？谁说他不能享享城里人那份福？他连选县长的投票权都有了，怎么就不能为自己重新选一个老婆？

老婆，五个孩子的妈，一年挣三千多个工分。把她添衣裳的钱都给他买了电工机修书，自己不舍得买双鞋。没这些书哪会有他那些革新、那个镜框、那个烫金字的红布条、那个选县长的权力？可他在城里偏偏越来越不想她了。不想看油灯下那张皱纹越来越多的脸，不想听那些柴米油盐的唠唠叨叨，甚至不想碰那个为他生了五个孩子的身子。城里有另外一张脸，路灯下会吃吃地笑、电影院的黑影里会怯怯的偎过来，连干活时都会甜甜的瞟几瞟……

乡亲们恨恨地啐唾沫。队干部把桌子砸得“乒乓”响。老婆搂着五颗小脑袋呜呜地哭。老爹呼呼地吹着胡子，一脚踢翻了年夜饭……。

换个老婆可同选个县长不是一码事。精灵灵的他现在才悟过来，可薄生生的脸皮再也补不上了，痴迷迷的魂儿再也收不回了。

三天后，他又咕咚咕咚喝下四百毫升“强酸”水。这回再也没醒来。

哟，这小翻译真神气。同洋人说话真溜索。

她站在服务台里发了愣。从小花儿一样的脸蛋，柳儿一样的身挑，却落在狗儿一样的窝里，但对同学们偏要说过着阔佬儿的日子。

原来他还真留神我了呢。瞧他笑眯眯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可口可乐、汽水、面包、糖果，洋人用剩下就都归他了，他还想着我呢。交个朋友吧？好！教你学外语吧？敢情！有空我陪你出去逛逛吧？多谢啦！

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哪。高级饮料随便喝，花花绿绿的糖果拿回家也壮壮我的脸。还有电子表、圆珠笔、计算器、手提包、银项链……他怎么啥都能从洋人手里抠来给我？他八成是看上我啦。一天不给他打电话，他就说要犯心脏病，一天不去约会他就要哭。老天爷，我会有这福气？

原来他有老婆！跟他一样是翻译。人家也是大学毕业，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我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那可不成。凭什么这好男人就该她娶，不该我嫁？我比她年青，比她漂亮，比她有心眼儿，还比她会享受、会疼人、会撒娇、会……会死皮赖脸！天下这事儿，谁有本事谁占上风。有本事咱俩就比试比试，看这男人到了归谁。她不就是会说个洋文吗？她男人能凭这洋文跟她过日子？别看我没结过婚，我可知道男人整天都在琢磨啥东西。“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老话儿一万年都管用。瞧我的吧，“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嘻璃……。

……哟，又叫她给淹上啦！这个挨千刀的丧门星，憋着劲儿专门来绪我们，还抓玻了我的脸。告诉你，姑奶奶我可不受这份气，你叫我怎么做人？怎么去上班？你要这么怕老婆，当初就别来勾引我呀。到这份儿上了，你想当软蛋，我不闹得你身败名裂，让你砸了这吃香喝辣逛风景的洋饭碗，就不是我这姓儿！

　真正的收场戏，是这女人被那翻译的妻子乱刀砍死，那妻子也服毒自尽。

广角镜（二）：关于裂变

的多角度透视

对于原子核裂变、火山喷射、地、地震骤发、太阳黑子爆炸等自然奇观，人类都拥有了一定的观测分析手段。相比之下，人类对自身社会发生的种种现象，反倒很缺乏严密可靠的科学观测手段。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