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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87年03月17日

陕西工人报第4版 山的女儿 自由的遐想 文苑 报捷(木刻) 期待 (外一首) 我的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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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版
04

山的女儿

(报告文学)

郑升旭 桂维平

(一)

秦岭山区,蜿蜒盘旋的山道上,出现一两辆缓缓行进的载满涡碗瓢勺的卡车,宛如吉普赛人的“大篷车”,车上坐着裹头巾、戴口罩的一群姑娘,这就是近几年在全国名声大震的女子找矿队——西北地勘局二二四大队四分队的队员。她们的任务——寻找产生原子能的“铀”。

谁也有过这个阶段。开始从城市到山区,心中挂满了迷人的“风光照”,响着影片《朝阳沟》里那种悠扬的音乐。你看,林莽苍苍,鸟鸣啾啾,山顶白云悠悠,山间溪水潺潺,满山遍野的花……不买票的公园,大公园!

三个青海姑娘:张庆梅、阎青、王皖英,全是新来的,又是队上最小的,都是十七八岁,没脱了孩子气。刚进山时,她们口里还哼着歌。脸上挂着笑,张着新奇的大眼,东张西望;翻过一道梁,说是到了驻地,她们傻眼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抬头一线天,脚下是深沟,象掉到了井里。沟里仅有三两户人家,那屋子里似乎连烟都不冒,一片死寂寂的。看着身后山坡,望不透的灌木丛。她们想起了动物园的老虎、豹子……嘴一咧,哭了!光哭也不行,是干什么来的呀!还得住下,点起一盏小煤油灯,挤在当地老乡的屋里。听大姐姐说。这还算好,平时还得住破庙、牲口圈、旧戏台呢!

根据铀矿具有放射性的原理,运用测量Y射线的伽玛仪和埋设测量a射线的炭杯,这就是她们的工作。找矿不是逛庙会,只能两人一组,沿着测绘图上标好的“迹线”走,遇山爬山,逢沟过沟。

碰到花岗岩地带,一镐一个白点,但四十公分的炭杯坑是不得马虎的。有时一钻进密林、灌木丛,抬头不见天,罗盘、地形图也全失去了作用,怕迷失方向,就得大声喊叫,靠喊声寻找同伴。于是你听,满山遍野,这儿那儿,姑娘们都在扯开嗓门,大声喊叫,好在这里却没人笑话。

二十一天收杯子,更是死期,没有通融的余地,不然就全报废了。不能打伞,你可不能一手打伞,一手刨坑;也不能穿雨衣,棉衣也不能穿,一蹲一起不方便。只好穿着单衣,硬让雨淋。钻灌木丛,圆圆的叶子都沾着水,只往脖子里灌,湿衣服贴着身子,一弯腰,冰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风一吹,牙齿直打颤;一抬脚,蹬山鞋里扑哧扑哧冒水泡……等爬到山顶,常常双膝一软,跪在那里,半天起不来……等杯子取完了,已是浑身泥巴浑身草,什么姑娘家的忌讳也没有了,穿着衣服跳到山溪里不知道叫洗澡还是涮澡。

都是妈妈的心尖尖,那受过这个苦啊!

一个月来,三个青海姑娘不知偷偷掉了多少泪。黑暗中的屋脊,象一页读腻了的书,她们常常瞪着双眼,唉声叹气。“喂!‘青海气象台’,今天是晴天还是阴天?”大伙怎么逗,她们也不笑。

三个人中,张庆梅年龄最小,去年四月十六日,她才刚满十七周岁。越是临近生日,她越是想家……早上,她一起床,黑板上“生日祝辞”几个大字撞人她的眼帘。给谁?再一细看,给我!她浑身不由得打过一股热浪;这时,大姐姐们已涌到她的跟前,纷纷祝她生日快乐;不一会儿,食堂里又专门为她摆出了一个生日大蛋糕,还有生日饭菜……她举着筷子,终于扑嗒啉嗒落下了泪水。

这里也有一个“家”啊!

(二)

王广玉,小小的个头,机灵的双眼,整天嘴里爱吃糖呀豆呀的,乍看象十七八的小姑娘,然而她却已经二十四岁了。比起年仅十八岁却身高一米七一的阎青来,算是大姐姐了。平时和别人上山,王广玉总是嘟嘟说个不停,那怕上气不接下气,也还是如此,说出的话既幼稚又可笑,因而姐妹们都叫她“王宝”,“宝”是“活宝”的意思。但是今天和阎青一起上山,就得做出一个大姐姐的样子,替她“打道”。

又矮又小的“王宝”背着地质包,拿着镐头、地质锤,而又瘦又高的阎青,仅仅背一架仪器,还摇摇晃晃的,他的性格也象她的身体,特别“懦弱”,遇到楞坎,跌一跤,便把嘴一噘,象要哭的样子。“王宝”只好边走边给她讲笑话。

“有一次,我中了漆毒,浑身尽出小疙瘩,那个痒呀。于是我便用手抓,两只手,十个指头一齐抓,还抓不过来。小疙瘩流出一种稀水,指头抓到那儿,小疙瘩起到那儿。最后竟然痒到脚心里,一挠,不由想笑……我这一哭一笑,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回头看小阎,小阎却抿着嘴,没有笑。

“还有一回,对,刚进山那阵儿,我们分散住在几户农民家里。我和一个老大娘住在一起。忽然觉得身上象有小虫子在爬,顺手一摸,果然有几个小动物。我点亮小油灯,一看,白凌凌的,透亮,很好看。我没见过,便用小纸包了起来,想留作标本。你知道,我收拾了许多标本,蝴蝶、松鼠……第二天一问老师傅,她们才说这是虱子!”她偷眼瞧了一眼小阎,见她依然噘着嘴,还是不笑。

开始钻竹林了。小阎穿着球鞋,猛地一滑,便向前扑去。农民砍竹子留的斜茬,埋在腐殖土中,平时看不见,小阎一跌,双手便扒在竹茬上,一下子戳破了;两个膝盖也让竹茬划烂了……这下,小阎可再也撑不住了,捂着手和双膝,口里喘着粗气,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王宝”急了:“别哭!快别哭,你要哭了,我可怎么办?”说着,她的声音先有些酸酸的,“这样吧,到了线上,你再哭……啊?”她认真地和小阎商量。看她急成那个样子,小阎终于破涕为笑了。

(三)

她二十四岁了,在妈妈面前,还可以撒娇呢!可在这里,“队长”,就得担当起一半妈妈的责任:谁哭了,要安慰;谁病了,要请大夫,谁来“例假”了,要照顾;谁过生日了,要祝贺;还得留个心眼,谁的对象来了,要招呼大伙“撤开”,让人家能说说亲热话。女子队的队员们找个对象难哪!那些男子队的经常抱怨:我们这儿抓个虱子都是公的。女队员们不说这些粗话,但她们也是人,有血有肉有苦楚,跳个舞,还得有人出来装男舞伴呢……也许正因为这些,她离不开这些姐妹们。她虽然是这里唯一有“文凭”的,也从来不想运用“文凭”这翅膀,飞出山沟。

她叫马满利,家在平原农村。这天,妈妈、哥哥和小妹妹来看她了。听说女儿当了干部,还提拔成了领导,妈妈的心喜滋滋的。刚好赶上“六月六,晒丝绸”的古会期,满利带着妈妈从队部进山去看望一位原来驻地的房东大娘。一路上,满利很高兴,又唱又跳,还爬到小坡上去给小妹采野花。

妈妈不住地在身后喊:“哎呀,小心摔下去!”满利说:“没事儿。我们平时爬的,比这山大多了!”妈妈一听,坐在石头上哭了:“光听说你在外边工作,挣钱,谁知……”

到了房东家,大娘大爷很热情,口里不住地说:“你们不在身边不知道,这些娃们多艰难……”妈妈又哭了。

妈妈,你可知道,当着满山遍野的伽玛仪发出象收音机调台那样尖锐的叫声,我们找到了铀矿;当我们听到又一次核试验成功,又一个核电站破土动工,又一个核潜艇下水时……我们的心都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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