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铁路的汉子
智泉
“真是瞎了眼,找你们干铁路的算倒了八辈霉,结婚成了活‘寡妇’。家倒成了旅店,屁没暖热又拔腿。我还不如王宝钏,王宝钏寒窑年还等回个薛平贵。我苦心等了28年,也没把盼到身边。你就死在那山沟吧。”她音发颤,发酸。
屋里一片沉默。
姚金斗用力咽下唾沫,细语悄声:“山沟小站总得有人呆,咱不能把它交给联合国吧……”
“吃了灯草,说得轻巧。你别瘦驴拉硬屎了,想搂老婆睡热被窝没这个福!”女人用力把他往外一,给他个脊梁。
唉!谁也没长前后眼。鬼知道,一跨铁路门就跑通勤,掐起指头拨拉拨拉:乖乖,36年了!家不家,窝不窝,大半辈黄土都涌到脖子跟,芝麻大个。官”——小站站长,说是站长,倒不如说是条绳子,勒得人脱不开身。山大沟深,十来口子人的小车站,当站长就是当“家长”,接发列车、保证安全,把人忙得团团转,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实,干运转行车的就这么没出息,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一星半点个事都不敢出。此外,吃、喝、拉、撒样样都得过手,心都操成八瓣。
一年尾一年头掀着白花花的日历,眼瞅着伙计们一个跟一个“出山”了,他还呆在那个小站,他不愿跟领导张口,婆婆妈妈的,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段里跑通勤的职工多着哪,何况,他己和这个小站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他事干在前,话说得起,职工们也给他“露脸”,那道岔擦得铮亮,太阳也“落”在上面。在段春季设备大检查评上先,拉回了洗衣机,在秋季安全大检查榜有名,抱回了收录机。车站红牌牌上“安全生产1900天”的数字,是他和伙计们的心积累起来的……
一个风雪交加的大年三十,恰好轮上大休,心想这回可要“欢欢喜喜过个年”,谁知打道回府百把十里回到家,迎面碰上个“铁将军”!邻居说:“金斗,你咋才回来?你家里在医院哩”,他一惊一慌,乱了方寸,象龙卷风刮到了医院。她有心脏病,多年来时好时犯,这回病情严重,多亏她们厂里领导送得及时。孩子没人带,单位出头好说歹说,医院才为他家腾出一间病房,病人和孩子全住进去——晦气,过年过到医院来了。
“你来收尸的!”进门她没给也好脸看。她听到窗外人家的孩子放鞭炮,可自己的孩子趴在病床边啃馍头……
理亏,他没吱一声,悄无声息地洗呀,涮呀……手没见停,恨不得一天把一年的活忙完。末了,火车叫了,他又走了。
前腿走,后脚撵。小儿子屁颠屁颠后头追,眨眼功夫,象一朵云飘不见了。“我要找我爸……”小家伙哼哼唧唧从宝鸡上车,结果走了两岔,被拉到西线天水,越找离爸越远。当她拖着病体把电话打到南线红花铺车站向他要儿子时,他目瞪口呆了。
他心发急,喉发干。可行车岗位牵住他离不了身。“烧”过一定神,他又精力集中盯在岗上。
谢天谢地。小家伙被天水车站客运段阿姨送回宝鸡。
鬼知道中了什么邪!好象医院对她特别有感情,一住就是五年。
“你们家呀,只差户口没迁进来”。医院护士说笑话。
“他连本带利卖给铁路了”。她说气话。
“不是卖,是嫁给铁路了,还得伺侯一辈子”,他也说逗话。
怕不是一辈子。这不,儿子又进了铁路,跑车当运转车长。偶尔,父亲上岗接车,奔驰的列车载着儿子的身影,从红花铺车站通过,父子俩瞬间相见,又各飞天边。
咳,都离不开铁路线了,姚金斗摇摇头,苦笑一声……(题图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