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傅占祖
董川夫
《陕西日报》刚刚登载了傅占祖的事迹,题目叫《第11任厂长》;矿务局的高音喇叭正在起劲地吼,有人跑来告诉我:傅占祖开车把人撞了,一下撞了俩。
傅占祖是我朋友的一个朋友,交个不错的朋友是很不容易的。我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怪想法——希望用他那个改革家的头衔去相抵肇事的过失,希望现在的他只要不是讨失犯就行了。那个改革家的桂冠权当从来就不曾有过。
正乱想呢,他来了。
“你是烧得难受了吧?”我劈头问道。
“没事了没事了。”他龇牙要笑,极尴尬。说,“两个人都没事了。”
我心里松了,脸仍绷着,说:“当厂长的,玩什么汽车?”
“我有执照呀!”他瞪着我,极困惑极认真的样子,我知道他又来了强劲,便不吭声。他急了,伸手在身上乱摸,很快摸出一个红本本来。
的确是个驾驶执照,编号35771,执照上的照片也的确是他,由于淡化了那一脸的奇黑和满头的少白,要比实际的他受看得多。
“纯粹是没事干了。”我把执照拨到一边。
“你、你、你纯粹地不懂。”这家伙爱激动,“等我把事干大了,就规定所有的头头都得自己开车。一辆小车省出一个司机,全矿务局就能成立一个运输队。出门办事连吃带住一天就得几十元,不用司机一年省多少?再说,我这个屁大的厂长,到哪儿都要个司机跟着,多别扭。”他简直在做宣传。
“万一出事咋办?”
许久,他却问我:“当这个卖命的厂长比开车危险得多,弄不好几十万的亏损,还有人身机载事故;就是捞了肥了,政策一变,说不定全成了罪行,你说该干还是不该干?”
这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1984年,他是水泥厂的第6把手。一个几百人的厂子6个头头,还亏了几十万,矿务局一怒之下把他们全撸了。其它人拔腿走了,他却留下来,又不安份,和几个人到耀县腾跃水泥厂搞工艺土建的设计图,索价一万元,给厂里净。要数他这个下台干部最积极,专门买了一辆嘉陵——70,整天“嘟嘟”着往来于蒲城耀县之间。那时我和他并无交往,但知道他,因为局里不少人对他有非议,说他们搞“集体的投机倒把”,搞“变相的资本主义”。
“你是在想那回给厂里挣钱的事?”他问,这家伙贼精。见我默认,他说:“当时胆子太小了,只要了一万,人家现在转手翻了一翻还多。”
“就怕万一出事。”我说。
“我算是摸透了,”他说,“就象开车,怕出事你只有停下来。”
平心而论,这两年他就是用“不怕出事”的气魄领导水泥厂前进的。
到了1986年,水泥厂已是山穷水尽。生产每况愈下,没钱支付工资。库里积压着近万吨的水泥,那东西怕潮,一但受潮结块,当垃圾倒了还得掏污染费。他却在这个时候大着胆子复出当了厂长。
胆大许是因为知情。他知道厂里水泥滞销并非产品的问题,相反,在同行业中,蒲白矿务局水泥厂的质量是过得硬的,只是不懂得销售的学问。一上台,傅占祖就冒着风险放了两把火。
他贴榜招贤,本厂职工推销一吨水泥提成一元,在当时闭塞的渭北,这算是惊人之举了。没人理睬,也许是怕现在吞进去将来又得吐出来。他不回头,干脆走向社会,招聘了一名农民和两名西安的在职职工当推销员。这一来非议四起,说他“用外面人不用自己人”,“破坏用工制度”等。还有人怀疑他以此谋私,他却毫不动摇。
水泥厂穷得叮当响,86年11月,他却在西安饭庄举办了第一次订货会。大吃大喝,赠送礼品,末了还把用户拉到厂里。他陪着用户参观生产工艺,检验产品质量,当然又少不了酒肉招待。
是的,他挣回来更多,首先挣回来一个起死回生的新局面。订货会后,光西安地区便订了将近两万吨,石油仪器总厂一次订了6千吨。
水泥厂成了全国煤炭系统的先进,成了全省同行业的上游。在蒲白矿务局数十个单位的地面工中,它的职工奖金最高,收入最多。它成了全局唯一没有待业人员的单位,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干活挣钱。而且,它还正在发展。
想到这儿,我便明白是阻挡不住他开车了。他向我告辞,开车出了大门。看着那年久失修坎坎坷坷的公路,看着那你拥我挤浮浮躁躁的人群,我又不免有些担心。
一路平安,傅占祖:我祝愿着,不仅仅因为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