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传闻
匡燮
在青藏高原上驱车旅行,实在是件写意的事。草原大得看不到边,一棵树不长,眼界宽极了,有时是铺柏油的公路,有时是铺青草野花的土路,不管什么路,都一样的直,一样的没有尽头,尽管计时器的指针已指到了140公里/小时的刻度上,而窗外的景物依然挂在窗玻璃上似的,迟迟的滞留着不肯闪退,车内就有了一种信马由缰的轻松与安全,只是偶尔迎面一辆对开的车擦身而过时,一刹那的电掣风驰,才猛可的叫人魂动魄惊,心也就突突地跳个不住了。一路上,青海文友说着草原上的种种传闻和风情。看见了两顶帐篷,一顶白,一顶花,青海文友就从帐篷的主人说到帐篷的生活,说到那些招待客人的精巧的银碗和银碗里风味别具的酥油茶。而银碗却是用干牛粪擦洗净的。“呵,是传闻还是真的?”大伙都吓了一跳,北京的那位女伴更是瞪圆了一双凤眼,竖直了两道柳眉。看见了一群羊,没有人,羊群旁站着虎视耽耽的狗。狗很大,很凶,像只狼。青海文友就又说到了草原上的狗,狗和牧人的相依相存,牧人和狗崇尚的勇敢精神。远远的有生人来了,狗就猛地扑上去,咬!而主人只站在帐篷前边看,看那人和狗的搏斗。迎着打,打断了狗的前腿,就被主人欢天喜地的迎进帐篷去,视为座上宾。追着打,打断了狗的后腿,主人便“嚓”的从靴筒里拔出刀来,视为仇。一行人,本来兴兴地要进帐篷作客的念头,顿时打消了。“我们哪是狗的对手呢。”但却是不甘心,追着问:是传闻还是真的?”就楞楞地独自想,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筷子高的,哪来的风吹草低呢?也许这是草原上最早的传闻了。
汽车嘎然停住了,停在了一个乡镇上。没有街道,也没有市声,一排干打垒在公路这边,一排干打垒在公路那边,静静地守着草原上的一片孤独。仔细看时,才见了窄窄的门,小小的窗,门窗里的柜台和房顶上升起的直直的青蓝色的烟。乳白的旅游“小面包”停住了,草绿的军用卡车停住了,乡镇顿时就热闹起来,但最热闹的还在门上斜挑出个蓝色望子的小面馆里。戴白色小白帽的回族老大爷,银色的山羊胡,黑红的长方脸,在望子下慈眉善眼地迎客人。门窄,门内却忽然的高大起来,门侧便是灶,水在锅里沸沸扬扬地滚,肉在瓢里咝咝啦啦地响,鲜红的火苗就从灶膛里窜出来炙着大师傅的脸,脸上的汗啪地掉下来添旺着火,却都是一股味的膻,叫人陡地又记起了用牛粪洗碗的那个传闻,一双双滴溜溜的眼睛便在灶里灶外桌上桌下的扫描了,就见碗是粗瓷海碗,桌是黑油腻腻的木桌。绿林好汉那样,拽一条长凳坐定了,便有一碗碗牛肉拉面端上来,竟热气腾腾的香,香得直窜鼻。但终是记得了那个传闻,就狐狐疑疑地不敢举箸。但男人毕竟是男人,壮一壮胆,就呼噜呼噜地吃,而女人也毕竟是女人,就多了几分狡黠和机智,北京女伴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那漂亮的小嘴马上吸吸溜溜地吃起来,演出了一群当代文明人在高原小店就餐的小喜剧。也许,下一批旅游者也许会惊奇地问:
“是真的还是传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