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相坤其人

曲　峰

你打听肖相坤厂长么？那好找，你到办公楼去，三楼，楼梯口斜正对过，个子最高的那个山东人就是他。说句笑话，他一米八二的个头，就是一般个子矮点的小偷要掏他的口袋，恐怕还要踮起个脚尖才行哩。

你别说这是笑话，他可真叫人偷过，还不止一回。他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作事太谨慎了些。用干部们的说法，叫做处处从严要求自己。依我说，有那个必要么？比方他还在研究所的时候，对宣传科长来个约法三章，说是一40%不升工资，和职工争我不升，二不当先进。三不见报纸，你别说，他还真是说到做到。1983年所里评先进，也评上了他。那阵儿比不上现在，不发钱，评上先进是一人一条单人印花床单。可肖相坤那一条，硬是不肯领，至今还在会议室当桌布使着哩。你别说，大家伙儿还真是服他。

你问被偷东西的事？不是东西，是钱。丢了110块钱，和一支英雄金笔，哪一年的事，我记不得了，好象是秋末冬初的事，他要去出差。一个头头，出差算件小事，派个人去买票，小车一送就走了对吧？可他不。他要自己去西安拿票。拿票就拿票呗，他还不要小车，自己坐公共汽车去。你知道，从我们西北橡胶厂去西安，公共汽车可是不好坐。先得坐咸阳的四路汽车，到咸阳倒西安的59路，坐到西安未央路，再换1路或者3路电车，才能到西安城里。我说句话你们西安来的可别见怪，你们西安哪，真是名不虚传，连做贼的手段也比我们咸阳的高明。那时肖相坤还在所里当所长，他取了票回到家里，一模口袋，车票倒是在，口袋里的110块钱不翼而飞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几时在哪儿丢的。我听说了，同他开玩笑，我说你不是从严要求自己么？这不好，110钱块从严掉了。他呢？外甥打灯笼，照旧。私事照样挤公共汽车，后来又丢过一回，听说是40块。

你要采访他？恐怕希望不大。不是有约法三章么？有什么事，你不如问我好了。我是厂里的工人，人家都叫我“包打听”，你只管问，没有不知道的。

1988年的事？不错。1988年我们厂承包了，肖相坤是承包人。他和省经委有个承包合同，完成利润150万，他可以每月得到全厂人均工资的三倍。但有一条，他每个月得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作抵押，这叫做风险抵押承包。完不成，这三分之一就报销了。他工资多少？这可以算出来的，他每月押金是54元，从去年七月起。三四一十二，三五一十五，他的工资是162块，差不多押了个零头儿。他妻子说他吃她的喝她的，他就朝妻子笑。其他的副厂长也统统的一样，但他们押四分之一。

去年我们厂完成利润180万，有人说，这下好，厂长副厂长们该发财了。我们这话是扯淡！我们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说算这种帐的人简直不懂什么是好歹。前年我们厂人均奖金多少？才72块，平均一个月6块。去年呢？192元，一个月平均16块，提高了1.6倍。说这话的人咋不算算这笔帐？再说，1985年我们厂生产的软蕊钢丝编织胶管出了质量事故，化工报全国通报批评，停产整顿，用户跑了不少。今天在肖厂长他们带领下，钢丝编织胶管继续保持银质奖，轮胎和氧气管等四种产品也分别评上了省优部优。听说89年的订货就订了5000万元，要没有肖厂长和这几位副厂长们领头承包，能有这么好的收成？有些人的眼光就是短！

再者说，去年3月10日，全厂家家户户送进了煤气，煤气灶是厂里给装的，只要一半钱。那一天，我和许多人一样在煤气炉上温了酒，炒了菜，在一片鞭炮声中，端着酒杯走到门口和职工弟兄们一起干杯，哪一个不高兴？这是西北橡胶厂开天辟地头一回嘛。说这句话的人，怕是忘了那一天那份高兴劲儿了。

还有一件事，你当记者的兴许还不知道。你听说过火墙吗？对对，就是东北老磕儿们用的那种取暖的火墙，一面墙烧热了，全家都暖和。我们厂过去就有这种火墙。嘿嘿，说起这事儿我就想乐。我们这地方，虽说是咸阳管，可是在远郊，四处空旷旷的，西北风儿一吹，真个是能冻死人。住家的还好，人家都有户口，拿煤本儿买了煤，烧一个冬天的蜂窝煤炉，也就抗过去了。就数单身汉可怜，他们哪儿买煤去？大概是哪位东北老磕儿就想出了这个主意。他们在墙上抠掉一片砖，打一个洞，里头盘上几圈电阻丝，或者塞一个一千瓦的灯泡儿，外头拉一张帘子，挂一幅画儿，开关一拉，嘿，一面火墙就有了，倒也真能对付着取个暖儿。有人来了，连查也查不出，那洞在床底下哩，你看不见，再说拿木箱子臭鞋烂袜子一挡，你到哪儿查去？

可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让肖相坤知道了。他说，哪还行？且不说浪费电，这个安全就成问题儿。反映的人说，单身宿舍可真冷哩，不信你去试试。肖相坤一拍桌子，说：装暖气！给单身装暖气。

你说好象这事是我亲眼见的？我可没看见。我一个小工人，哪里看得到厂长拍没拍桌子？但我可看到这一条；去年十一月十五日，单身职工1023人全部送上了暖气，肖相坤果然说到做到，你说这样的厂长凭什么我们不支持？

也巧，单身有了暖气，是1023人，家属有了煤气，是1216户。有人说，这是搞平衡，说肖厂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不好，他喜欢搞平衡。他上台之后，老班子的人几乎全部留用，这就是搞平衡。

这种领导的事我不懂，你顶好自己去问问肖厂长本人。你若一定要问我的意见，我从工人的利益想，我说我们西橡厂可再经不起折腾了。我们只想安安定定地搞生产。承包落实了生产搞上去了，大家都好。厂里好，领导好，国家好；我们职工也有好处。1988年就是证明嘛，你说是不是？记者同志？再象过去那样折腾，我们可真不想在这厂子里干下去了。唱个高调，叫做安定团结吧。你说对不对，记者同志？

哎哟，真对不起，同你吹了这么半天，耽搁你采访了。你还是自己去采访肖相坤吧。不过我可先警告你，你可别说是采访他本人的。要那样说，我准保你什么也采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