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芦丁

渭河象一条灰黄的丝绦，从黄土高原软软地飘落下来。南岸是一家国营农场，河滩上有丰盛的蒿草，有一个公共车站，可直达古城。北岸是星罗棋布的乡村。村里人要过河割草，要进城采购、观光，而在蛾里吃公家饭的乡党回家抄近，都必走这儿过河。于是，这里就有了一条水路，一个不算真正渡口的渡口，一条四季飘泊于水面的平底船。

据说早几百年，或更早些，这里有过辉煌和繁荣，是一个商旅麋集的码头，南北交通要衢，是咸阳古渡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还传说，那个老佛爷慈禧从京城逃出，往咸阳去时，就是从这儿过河的。这只是人口流传，并无实据。如今，这里只是一个没有固定码头的码头。春夏，河水胖了，胖到哪儿，哪儿就是岸，人就从哪早上船。秋冬，山寒水瘦，河就变得象一个俏女子，任船在柔滑冷艳的胸上来回揉搓，河面就荡起浅浅的涟漪，浅浅的笑。

一群人过来，一群人过去。拽着黎明，驮着黄昏。男人、女人：年青的、苍老的；端庄俊秀的，丑陋萎琐的，都要从此岸渡到彼岸。生命匆匆，岁月匆匆，河水匆匆。先秦后汉，上下五千年，多少壮伟的人事，都被无限广袤的时空淹没，只有船和浆永在。

前几年，过一人收一毛钱。忘了带钱，或不想掏的，摆渡的一笑：没事，上船吧！近二年，过一人要收五毛。摆渡的浑身攒劲，把船撑得利刃一般风快，切割着清清瘦瘦的河面。

一日傍晚，有老者走到河边。浑沌的目光，在不远处一段窄窄的河面上搜寻。那段水面，一到秋冬，水极浅，几块粗黑的石墩伸向河心。他年佟时挽起裤腿，只需摸准石墩，就能走到对岸。然而，此时老人失望了。他没有发现那摆渡的在偷偷窃笑哩！

“上船吧！”传来一声喊。喊声爆出冷冽的回音，惊得枯林里的家雀“轰”地一声飞炸，射向深远缥缈的天际。老人的目光，追随这群漫无目标散飞的小生命，在空廓的苍穹，划一道不定的弧……然后，他抬脚朝平底船走去……

夕阳，正从晚烟濛溟的地平线上消逝。

留给渡口又一个缄默的夜……（题图林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