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牙 泉
匡燮
地上有一牙月,天上有一湾泉。
天上的泉是新月,地上的月便是月牙泉。
泉在敦煌西南,西南是一片漠漠黄沙。在古往今来的许多人眼里,聚沙成塔就是奇迹了,而这里的沙却聚而成岭、成峰、成山,且那岭都如秦岭那样大的岭,那山都如华山那样奇崛的山。却是又不同,秦岭的山,石方石圆,峰高峰低,苍苍莽莽的没有规矩,而这沙山,岭线起伏,峰刃如刀,竟都是如裁过的一般。
一队骆驼过来了,在沙山下踩出一条路来,一阵风过,沙平如镜,路便没有了。可是,人来人往,外宾,归侨,红男绿女,熙熙攘攘奔月牙泉而去,从月牙泉而归,踩着纷沓的脚印,一只脚陷下去,一只脚提起来,仄仄斜斜的,只有骆驼高昂了头,坚实地行进在沙漠上,那小小的尾巴摇摆着,显示了独有的自得和悠闲,而一根绳就从领头的那个骆驼的领下垂下来,握在领驼人的手里了。领驼
人是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光着赤红的膀子,大步大步地跟着头驼走,驼峰上便端坐着一队文质彬彬颠簸得颤颤悠悠的日本外宾。不知道这位粗犷的小伙子出于怎样的一种诙谐和心境,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吆喝着:
“闪开,闪开!日本鬼子过来了!”
小伙子笑,道上的行人笑,驼峰上的外宾也笑,互相礼貌地点着头,招招手。邂逅相遇,擦肩而过,过去了一段历史,过去了一个时代。是的,现在是真可以诙谐地笑对那段历史了,对日本外宾和对我们自己都是一样的。
水是生命的摇篮,沙中无水,沙就是死了的土,真不可想像,生命和死亡竟全都如此强大,它们对峙着,僵持着。据说,汉朝时候,就有了月牙泉的记载,泉就这么大,水就这么清,这么深,被围在环形的沙山里,如一眼井的底,沙山埋葬了一片绿洲,一座都城,又来合围月牙泉,却意外地不能了。可是,两千年吗?肯定还早。汉朝以前呢?泉长不足百米,宽不足五十,弯弯的好似一张弓,酷似一牙月,傲对周围的河山。泉中的生命,是一片绿苇,一丛一丛不知道名字的草,却都寒颤颤的,如僵住了一般。水青色,像溶入的一块蓝天,掬捧在手里,舌尖儿咂咂,渗凉入肌,遂疑泉中所生绿苇和草丛,便是绿色的精灵了,而泉周围的树木,更是杆如荷杖老人,枝如根根铁丝,蓬蓬松松的便是非洲朋友的一头卷发了。这便是死亡十面埋伏也不能够战胜的生命。
一辆扎挂别致的毛驴车,在月牙泉边停着了,驾辕的毛驴大鼻孔一张一合的,悠闲地打着嘟噜。我好奇,便问赶车的
“坐一趟多少钱呢?”
赶车的伸出来两个手指头:“二十块”。
“这么贵吗?”
赶车人木讷地笑了:“赚老外钱的嘛”。
“呵,”我也笑了。
落日在沙山上染出的一片金黄,已经褪尽,月牙泉终于看不见了。一抬头,泉却红山尖上高离的悬着呢,那样明那样亮的一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