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景
沭秦
初秋的傍晚,天气还很炎热。甄朴仁厂长推开饭碗酒盏,顺便从座旁别人送来的一筐雪梨中拿出一个,削了皮,咔嚓一口,梨汁溅了一下巴。甄厂长身居三室一厅,明窗净几,四壁生辉,但酒后的躁热,使他觉得这天地还是小了点。肥胖的身子踱到阳台上,一丝初秋的晚风吹来,他感到无比惬意。
登楼不能临远,鸟瞰楼下倒能弥补缺憾。在甄厂长住的这座五层楼前面,是三排陈旧的小平房。不要瞧不起这些小平房,论房龄也与工厂同龄,也算老资格了。陋室里,风吹掉土,白日点灯,入夜鼠走。每家每户门前鳞次栉比地搭起二三平方眯的小厨房。这样一来,两排平房之间就象一条窄窄的小巷,你来我往,必须“礼让三先”才行。小巷的路,是东一块西一和的碎砖铺成,雨天,人们踏着这些斑驳的砖块弹琴似地跳入家中,门前废水,自成小溪,向屋山头的一个下水道一路流去。小巷上空,飘扬着旗帜似的衣服,小娃们在衣服的荫护下,大呼小叫地嬉闹着。居高临下,不难看到弯腰烧饭的主妇们半个屁股赫然露在小厨房门外。最为宽敞和自由的天地是屋山头那一块,几棵梧桐赐以凉荫,傍晚时分,妇女们拿着手工,自成一圈,谈笑风生,怡然自得,此情此景,已是甄厂长读过多少遍的小说了,然而百忙了一天,今晚再倚栏俯看一遍这颇似姑苏小巷的景致,也不无情趣。
正当甄厂长看到出神时,忽然噪声突起,只见一屋内跳出两员大将:男的赤膊,女的穿着背心手持饭勺,频频向男的点去,出口不逊:“你没球本事,弄不来房子,还耍什么门后霸王!”这噪声一起,左邻右舍纷纷出“笼”,你拉我劝,那男的仿佛是斗败的公鸡悄然入室。女的手操饭勺演讲以的,指手划脚,还在喋喋不休。
甄朴仁定眼一看,那男的不是二车间工人姚巨柱么?哼!姚巨柱,你昨天“巨柱”一般站在我面前,气势汹汹,口口声声要房子。我会生房子吗?工厂经济形势不好谁人不知?还责问我:“既然经济不好,为什么盖干部楼、盖高工楼?为什么有人小房换大房,旧房换新房?”这是按文件办事,其中的弯弯道道,你管得了吗?最可恶的,你离开办公室竟敢砰然一声拉上门,太不象话了,简直是目无纪律目无领导……
甄朴仁厂长想到此,好象还有余怒。但眼前的这一幕夫妻争斗图,又令他哑然而笑:姚巨柱啊姚巨柱,也有人收拾你,活该!
甄朴仁怕楼下的人看见他,不敢久站,缩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