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差”饭馆

张洁

到达C城，妻建议，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我正饿得慌。

妻说羊肉泡解馋，这是C城风味，特有名。我没说的。

我俩一人一碗，大嚼大咽。顷刻，我见了碗底，她也吃去大半。

羊肉进肚，物质变精神，我叼起烟卷正要吞云吐雾，妻捧碗惊呼：“呀！你看你看！”

我伸脖瞪眼，急忙扒着她的碗口看。唔，肉汤上漂一黑点，米粒大，椭圆形。用筷捞起，细细一瞧，似曾相识。

“老鼠屎。不多，才一粒。”我轻描淡写地说。“哇——”妻一弯腰，口似喷泉，地板湿了一片。可惜！吃下去的全还给了饭馆。

女服务员看着地上的污物，“吃多了怎的！”

我举筷让她看，她睨斜着眼一瞥，不以为然：“花椒粒，调味品。懂吗？”

不懂。你蒙谁哩。我正要与她论理，她却机敏，二指一伸一弹，黑粒飞出门外没了踪迹。

经理闻声，缓缓踱来，一副豁然大度君子不见小人怪的样子，说：“消消气，火大伤脾胃，就算有鼠屎，也甭惊惊咋咋的。”

我和妻四目相对，不解其意。

“招牌写得很明白，鄙人差嘛！行了，意见有效，下不为例。”他压低嗓门，话说得既轻松又干脆。

出门看，但见店门门楣上悬一匾额，黑漆底色，楷体大字，涂着金粉，闪闪生辉。曰：“鄙人差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