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小说）

·天廊·

“你把楼下的车子扛上来。”

“我不扛。”

“你扛上来。”

“你的车子，你骑，你自己扛。”

“你……我扛。”

他们象一对野山羊，大眼瞪小眼，互相瞅了一阵子，之后，妻子下楼去扛车子了。她爬上四楼，气喘吁吁，脸色惨白。车子从肩上滑下来。“你还算个男人呢，”她说。

“哼，”丈夫鼻子里响了一下。他正在专心摆弄一只美丽的鸟。

当晚他们又吵了一架：妻子往杯子倒水时胳膊肘撞了一下鸟笼子，丈夫很恼怒，摔碎了热水瓶，妻子随即也打碎了手中的喝水杯。夜深，各人睡各人的。

他们本来过得好好的，就因为那么一点点小事吵开了头。那天，丈夫仍要吃扯面，他说扯面耐饥，在工地连续干几个小时也不饿。妻子却想换口味吃米饭，她从商店下班后买了一斤后臀肉和一斤半排骨，青笋炒肉丝、烧排骨配吃米饭正相趁。他们因此都红了脸，就这样吵开了头。那时，他们谁也没意识到，一旦炒开了头，结果会有多么糟。

此后，他们便经常吵。虽然两人都不愿吵。吵架使他们吵上了瘾，就象饭中少不得盐和醋一样。

入夜，从建筑工地传来吊车在临时铁轨上运行的声音。他们没有开灯，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窝在沙发上。他们都感到委屈，又有说不出的痛苦，觉得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可是他们又清楚，他们还得过下去。

第二天，丈夫一早就出去了，中午没有回来。妻子午饭一个人做，一个人吃，做得愉快，吃得舒服。吃完，她上床午睡。

两点，她被一种声音惊醒。那声音很怪，使人直打哆嗦。她看看表，两点了。她朝窗户望了一眼。窗外，建筑工地上空弥漫着一团尘雾。她就到窗前来。她觉得她凝在了那儿，她觉得她没有什么感觉。报时钟敲响三下，她想：她该上班了。但她仍然站在窗前，凝视那团尘雾。

四点二十分，丈夫回来了。他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他浑身血污，泪流满面。

“啊嘿嘿，啊嘿嘿嘿嘿，出事故了，啊嘿嘿嘿，我没有死，只伤了皮，啊嘿嘿嘿嘿……”

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丈夫。她突然“哇”地叫了一声，象起飞的鸟那样扑向前去，把丈夫抱住。他们双双哭着，抱作一团。

他们一直抱到太阳落下去还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