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 (小说)
●微尘
菜市场拐角紧挨着两个半老男人,一胖一瘦,席地而坐。他俩各自以支起的双膝当“工作台”,随着劈篾刀锋快刃光的闪动,一段段竹片在他们粗糙的手中化成了一束束细细如铅笔芯的竹丝,用藤条一扎,再用竹砧砧一紧,就成了江南人洗盆涮锅必备的竹洗帚了。如果只看他们灵活的动作,你绝对不会相信他们都是盲人。
整日价紧挨坐着,尽管互相不识真面目,彼此熟了,难免总要搭讪几句:
“昨晚上喝了大半斤老酒,呼呼一觉睡到天亮。”胖的说。
我倒是听了半宿“半导体”,真有味道。瘦的说。
“味道有老酒好?”意在杜康的不以为然。
“不听咋知道,少喝点酒,买个来听听吧。”瘦的真心实意地眨巴了两下涩涩的盲眼。“哈,那钞票还不如多拷几斤酒来醉!”
这时,一位家庭主妇在瘦子的笸箩里拣了一把洗帚,点点手中的零票,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哎,差了五分,只好下次买了。”“算了,拿走吧。”瘦子勾了勾头。不想这话被正在胖子那头挑拣的另一个妇人听到了,连忙扔下已挑好的洗帚,转过身来也要以同样的价钱买一把,口气似乎还挺冲。瘦子不露山水笑了笑,也卖给她了。
“卜——卜——!”旁边那位砍竹筒子的手显然重起来。“许是憋足了劲吧,毕竟上年纪了。”瘦子并未介意。继续讲他的新闻,但胖子却不再“唔唔”了。
第二天,瘦子没来。过了两天,还是不见来,“不会病了吧。”胖子想。但这丝忧虑马上被这几天生意倍增的快活冲淡了。
那熟悉的声音断了一个多星期,胖子心里开始感到空落落的了。他无精打采地劈着篾丝,一走神,竟把手指割了道口子,这种事故是从没有过的,他痛得直吡牙。这时一个老女人捧着一个小布包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戚戚地说:“你的老伙计三天前去了,临终前再三关照我将这东西送你。”在老女人的指点下,他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开关,半导体收音机立时传出了声音,他不觉得手指上已有血珠渗出来,兀自睁大那蒙着白翳的晦涩眼睛抬头凝望着天空,仿佛看见了那声音在空中急急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