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小说)
●赵芳琴
火爆爆晒了一天的日头,到后半响时被井泉山后压过来的一团乌云死死的罩了住,山脚下的河滩麦地里微风不动,蒸烤的割麦人黑色、蓝色的裤褂,紧紧地贴在失去了生机的躯体上,显出一块块的汗渍白。
“这鬼杂种天,把人蒸得水顺尻渠子往下流哩,就该下场雨,叫人美美洗个凉水澡。”说话的是我家那位越活越俏的大嫂。这不,孙子都三个了,却还穿着一身时兴的碎花衣服。口中说怕穿不出去吧,人家笑话是耍猴的,实际连现在割麦也穿着,惹得满地男人不时向这边偷看、还好,她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走路如阵风,卷来卷去,说话如锅中炒豆子,嘣嘣嘣。她穿啥,别人也不敢当面说。
“哎——嫂子,你少张狂些,雨一来,先把你外麦颗打落在地里,今年,你吃屎去!”二旦最喜欢跟大嫂磨闲牙。
“哎,龟子松,咸吃萝卜淡操心,打落了我还能多吃一茬子麦!”大嫂啥时候都不甘服输,就数她地里躺的麦子多,就她心虚,却就她嘴硬。
“啧啧,看把你能的一个指头剥葱哩。”二旦说着同媳妇往地边架子车上装麦捆。
“二旦,到门上甭忘了先把你妈背回去,再掮麦。”大嫂见二旦两口拉麦朝回走便喊着。
“对,先把你婆背回丢。”二旦的反应倒蛮快。
“你外干话咋那么多吗?”大哥小心的制止着。他是个吃细粮的临时农民,在乡人面前总想保持点什么。
“去去去,一岸子呆着去,羊群钻出头驴来充啥大牲口!”
大哥拿她没办法。她就是那个德性,不说不笑干活没劲。
伴随着戴云山后的一声闷雷,从丹江河上吹来了一阵凉风,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头上。
“狗日的,还真的下雨了。”大嫂想起门场上晒的麦子,拔腿就往回跑:“哎!回去捞麦子走!”她边喊边跑,把地里的人都逗笑了。
大嫂跑得快;雨比她更快,她还未到晒麦的席跟前,雨水就把麦粒冲走不少,她一看急了眼,把席一折,双手提起百十来斤重的麦席就跑,等大哥回来她已收拾完,活象只落汤鸡,站那里骂天。
“挨枪子的天,再下老娘就用扁担把你捅个大窟窿。今晴出去,我的麦就全收完了,这一下,生芽麦是吃定了。”她站在那里嘴里骂,手不停地小心整理湿了的花衣服。二旦两口子拉着高高一车麦,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上门场的塄坎时,车子一歪,朝路边水渠倒去。
“哎约,扑死鬼,还不撑住。”大嫂不顾一切扑了过去,身子一长扛住欲倒的麦车,大声的喊起号子:“来,一二上——一二上!”麦车推上了场,大嫂用劲过猛脚下一滑,四脚八叉的摔倒在泥水里。二旦忙跑过来将她扶起,一本正经的:“要说你这身花衣服经这雨一淋,泥一糊,才显出你身材的曲线美来,看看,这鼻梁子是鼻梁子,尻蛋子是尻蛋子。活象个泥猪。”
“看你的大头鬼哟,把我弄成泥猪,我也叫你成个泥猴。”她说着顺手抓起一把泥抹了二旦一个大花脸。
哈哈哈……
场院的笑声压过了哗哗的雨声。这鬼大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