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皱纹
(散文)●雷钟哲
我常常不敢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母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在我看来,那刀雕斧凿般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同一架纺车车轮的辐条,如同那纺车一根根扯出的线。
母亲一辈子都是家庭妇女,没有风风光光的历史,没有让人艳羡的事业,甚至没有什么值得记叙的事情。母亲是渭北旱塬上一个农家的长女,姐弟六人,从小就跟随外祖父下地劳作。她的脖子上至今还留下小时候在地里干活时被狼咬过的伤痕。我想象不出在黄土高塬边缘偏僻荒凉的田野里,狼是怎样从糜子地里窜出来,把吞噬的目标对准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的。但我能断定,她从小就饱尝了庄稼人的艰辛。
我记忆最深的是,母亲纺得一手好线,织得一手好布。小时候,每当我夜半醒来,看着昏黄的油灯映照在墙壁上她摇着纺车扯着棉线的身影,听着那嗡嗡吱吱有节奏的声响,就再也难以入睡,脑子里老是想那个永远想不透的问题:那一簇簇棉絮,怎么就能抽出一条扯不尽的棉线来?那时候,我曾因自己的家织土布白衫比不上同学们的白丝布队服而自惭形秽,直至上中专了那粗糙的被里还蹭得人身上发痒。
我还时常忆起儿时夏夜和小伙伴游戏时,母亲站在门口扯开嗓门的那一声声呼唤,如同她老人家纺出的线一样连续不断。那时,母亲的喊声很脆很甜,母亲的脸颊光洁明亮如镜,我在母亲的喊声里长大了,随着我的长大,母亲的喊声苍老了,母亲脸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皱纹。
我常常为母亲脸上的皱纹悲哀伤心,于是在我脑海里便清晰了这一条条皱纹之路。一条皱纹就是一段历史,一条皱纹就是一个故事。我看这皱纹,就是母亲当年摇动纺车时那一根根棉线,那是灯光把棉线映上母亲脸庞的影子。母亲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摇着纺车,母亲的脸上就一条一条一道一道印满了皱纹。
每当我看到母亲脸上的皱纹,我就看见了我幼时母亲摇纺车的影子。灯光如晦,人影如铸,母亲一动不动,纺车吱呀响着,那一根根白线从母亲手中拉出来,印在母亲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纺在了她的额头上。
可惜,母亲再也摇不动纺车了,于是母亲的纺车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作者系陕西省柴油机厂工会主席)
点评 就写散文来说,他也是一位新作者,虽然他写过不少评论文章。散文要求景、情、意三者的有机结合,要求给读者一种感动,而不仅仅是一种启发或一种象征。作者的这一篇散文,用纺车的线比喻母亲脸上的皱纹,而这皱纹是母亲自己一天天一年年纺上自己的额头的,这就不仅有意,而且有情了。可惜文章仍有些散乱,这与一篇好散文散而不乱的要求,尚有一定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