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散文)
郭永胜
故乡的村边有一口老井。井有多老?说不上来。反正我是吃那口井的水长大的,父亲说他也是,爷爷说他还是。
井是方形的,约有四尺长宽。黄条石铺成的井面被磨得光溜溜的,大青石砌成的井壁上长满了青苔。井底下黑黝黝的藻类,依稀可见一条黑鲤鱼游弋其中,村里人管它叫“龙王爷”,说是镇井之宝。井很浅,不需要辘轳和井绳,只须用水担钩子将桶把手一钩,往井里一放,一摆,便提溜上来清亮亮的一桶水。喝一口,甜丝丝地滑进肚,却有一股凉飕飕的寒气顺着脊梁直冲后脑勺,似乎灵魂出了窍。夏天的正午,便常有干活热了的后生来井边解渴,瞧那抱桶狂饮的样子,似乎比吃西瓜喝冰镇汽水者过瘾。井水很养人,越喝人越有精神,越喝头发越黑,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水灵灵的。
井是人们饮水的唯一源泉,因此也就成了村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井里的“龙王爷”是万不可动的。黑蛋曾用竹竿拨弄过“龙王爷”,那一年正巧汉江发大水毁了村里的几十亩田,村里人便说是黑蛋冒犯了龙王爷,惹得龙王爷发了怒,要求惩罚他。黑蛋被他爹打得死去活来。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准在离井十丈之内盖猪圈、修厕所,不准在井边洗衣服、洗脸、洗脚。谁要是掉进井里,谁就是晦气星,一年之内不准串门,过年家里不准贴对子。因此,村里的媳妇,婆娘与人吵架一时想不开去寻短见,有喝药的、上吊的、跳崖跳河的,可就是没有跳井的。
井水是泉水,一年四季不涸,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象母亲的乳汁一样哺育着人们,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
我这个背井离乡多年的游子一想起故乡,便想起了故乡的老井。
今年春节,我回了趟老家。村里的变化可大啦,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楼房、新瓦房。令人惊奇的是,各家都在场院里打了压水井,我家也打了一口。而那口老井,周围却长满了蒿草,象多日没刮胡子的老头嘴巴。
压水井里的水虽然比城里的自来水要清爽,但总觉得不如记忆中的井水那么甘甜。我便问母亲:“咋不吃那老井里的水?”
母亲说:“太远,不方便。”
“再没有人去挑水?”
“差不多都不去了。”
“那井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母亲想了想说:“谁家来客人了要沏茶,还得用那井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