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抓记
(报告文学) ●李子丰
一 密报
北国浓浓的寒冬。
公元1990年12月8日,渭河流域的上空疏疏朗朗的飘洒着淡淡的雪花,大地冰冻如铁。上午10点30分,华光航空机轮公司公安处突然得到一份密报:
一个绰号“母狐”的女烟贩明日将来本区秘密活动,联络“烟民”,倾销毒品。这是一个浑身如墨的黑道人物,漂亮妖冶,狡诈奸猾,手段高妙,“威震一方”,故有“母狐”之称。
公安处长郑文森、王云亭,刑侦科长邹雄,干警杨国平等人立即酝酿了“猎狐”行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杨虽说年轻,却曾单枪匹马,一举抓获四名盗窃公司铝锭的犯罪分子。两度被评为航空局系统优秀公安干警,被誉为“蓝盾尖兵”。研究决定,由杨化妆打入内部伺机破案。
二初次交锋
12月9日,阴天。
头扣鸭舌帽、身裹黑呢大衣的杨国平,由阿三牵线引路,来到××街××号。
上午10点10分,那个“威震一方”的“母狐”如约到达,踩出了第一朵“狐迹”。
阿三用烟头指着杨国平介绍道:“这是我的拜把杨二哥,西安土门的大老板,今天早晨刚到,也做这路生意……”
“母狐”高深莫测地向杨国平伸出了指甲涂得鲜红的玉手,轻描淡写地一笑:“省城的大老板,请多关照哟——”
“同道朋友,不必客套。”杨国平的手和那只玉手握在一起。
阿三从外屋拎进一只火炉取暖,又给每位沏了一杯糖茶。
“母狐”翘起二郎腿,一边抿茶,一边凝视着自己明亮的靴尖出神,不再说话。
职业的本能,使杨国平敏锐地觉察到“母狐”的那层狐疑和顾虑,他正要说话,立功心切的阿三却先开了口:“嫂子,你对我这位拜把是不是还有点信不过?他在西安土门可是坐二把交椅的主子……”
“三弟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母狐”放下二郎腿,诡谲地轻轻推了阿三一把,仍然不露声色。
杨国平不慌不忙地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伸手掏出一迭钞票,歪着脑袋,眯细了眼睛,极大度气派地用指肚刮了几刮:“兄弟这次来的匆忙,只带了三千。多少装点东西回去应应急,家里几位弟兄这几天都断顿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母狐”一扫脸上的雾气:“不瞒你杨二哥,我这次来没带东西。你又要这么多,只能到大哥哪儿去取了。”
三在客车上
11点30分,杨国平与阿三、“母狐”一起向西宝公路上的“秦岭”车站走去。
半道上,杨国平借买烟拐进商店,将阿三和“母狐”闪到了前面,又拐一个弯,到一个人稀僻静的街坊,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对讲机……
杨国平与公安处通话联络完毕,赶到“秦岭”汽车站时,已是中午12点了。三人搭上了一辆“西安——凤翔”的长途客车,向武功贞元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一辆北京吉普车也启动马达,怒吼一声,风驰电掣般地向周至哑柏奔去。
不久,这辆扛着“红枕”的公安警车从这辆长途客车的左侧擦身而过。
杨国平这时犯了一个职业上的错误:向窗外的那辆公安警车深刻地瞥了一眼……
天性多疑的“母狐”灵敏地捕到了这非同小可的一瞬,一团疑云在“母狐”的眉头上闪过。这一瞬间,她已经拿好了主意。当一辆“黄河”载重汽车威风凛凛地迎面高速驶来,客车司机一点刹车,乘客向前微倾时,杨国平猛然觉得自己的后腰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立刻回过头去。
“对不起。车刹得太急,我没站稳。”“母狐”软绵绵地微笑着,表示歉意。
杨国平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却在暗暗庆幸:幸亏我那把“五四”并不在那个地方,而在腰前。但是,她为什么对我忽起疑心,甚而主动出击刺探我的虚实?
四 贞元镇
贞元镇是一个工农商杂居的乡野小镇。
“母狐”急于弄清对方的真实身份,又使出一个花招。她抬起柔腕,缭一眼手表,拧过脸来笑咪咪地对杨国平道:“镇东有我一个亲戚,我先带你们去玩两天,再去周至咋样?”
“嫂子开玩笑了。年关迫近万事忙,正是捞河(活)柴(财)的大好时节,我们还是及早赶路吧。”
“那——你在这里等车,让阿三陪我走一趟,一阵儿就回来了。”
杨国平措手不及,眼睁眼望着“母狐”带着阿三径直朝镇东走去。母狐对阿三在一个僻静处没盘问出小杨的底细,只好一起上了一辆南下周至县城的客车。
五哑柏
到达周至县城,已是下午3点。他们又叫来一辆嘣嘣车,上了车厢,摇摇荡荡地向西边的哑柏镇驶去。
哑柏镇东西走向。一街两行都是农民摆的生意摊点。这里,年节的气氛浓烈得沁人肺腑。
他们一起下车,到一个茶摊上坐下,叫了一壶热茶。
这时,杨国平放下茶杯,借口给“大哥”买见面礼,只身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发现了散布在街头各种“便衣”。他转身拐进一家水果店,一边买苹果,一边与跟上来的“便衣”接上了头。
杨国平拎着一兜苹果回到了茶摊上。喝足茶,三人便一起出了镇街,由“母狐”前头引路,径直朝正南方向的一个灰蒙蒙的大村庄走去。
六考验
“母狐”将他俩引进村子,一闪身,走进了一个小院落。房里空荡荡的,好象主人刚刚乔迁,只有门窗尚在。难道这就是“大哥”的住处?不料母狐说:“村里人多眼杂,委屈二位先在这儿避避。我这就去找大哥。”这一去,居然去了近两个小时。
“母狐”返回后,终于抛出了刹手锏,从身上摸出两个“豆儿”:“二位颠了一天,想必也睏了……”
杨国平不慌不忙扯开一盒“金丝猴”,划根火柴把烟盒点燃,烧得只剩下一片晶莹的锡片,捋平“板”,再拉一道“槽”,将褐黑色的“豆儿”摁在“板”头。又用烟盒外层纸壳搓成一个纸筒,叼上嘴,划根火柴伸到“板”头底下,开始“拉薰”……
这些微末细节,全被“母狐”一点不拉地看到眼里:这是个行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瘾君子”
但杨国平却用“换气之法”悄然无声地将“毒气”全嘘走了。阿三也很快“拉”完了自己那粒“豆儿”。
“快活莫过于雾中仙啊……”“母狐”放松了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她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安然。
杨国平又打了一个舒坦的呵欠,心里却说:甭再给老子耍花招了!
七深宅
下午六点左右,冬日的暮色便沉沉地降临了。
趁着暮色,“母狐”带领杨国平和阿三走出那个小院落,在村里七转八弯,拐进了一处三层洋楼的深宅。一进门,四条系着铁链的狼狗一齐狂吠起来。杨国平心里暗忖:这一定毒枭的窝点了。
在一楼的客厅里,“母狐”将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介绍给了杨国平:“这就是大哥。”一见之下,杨国平不免感到几分蹊跷:这“大哥”表情平静,不暴不躁,是一个没有突出特征的男人。他就是“头儿”?
大哥喝喝一笑:“真是对不住两位,我这儿的东西刚刚销完了。”
杨国平和阿三同时一怔。
“母狐”款款地扭动着杨柳细腰,走到大哥跟前:“这两位贵客是我引来的。无论如何,大哥也得想点办法哟——”
“大哥”犹豫片刻起身道:“那……请二位稍等。我镇上还有个朋友,兴许他哪里还有些货。我这就去取……”
“大哥”驾起“铃木”,带着一个男人走了。
半小时后,“大哥”驶着“铃木”一个人回了家:说镇上那位朋友不在家。再一刻钟,他又驾驶“铃木”出去寻找那位朋友……如此反复了三次。这中间,一直由“母狐”陪着杨国平和阿三在客厅里神聊。
实际上,大哥是出外打探巡哨:看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便衣”在四周埋伏、跟踪,三次出巡一无所获,“大哥”这才放了心。
将近午夜,四个人走出村庄,沿着白日来时的那条灰渣路朝北边的哑柏镇走去。
这时,杨国平借解手拖在后面,他掏出对讲机,与邹科长紧急联系:
“‘大哥’已经出现。两个目标现正向镇上走来。”
“具体在什么地方交货?”
“眼下还不清楚。估计很可能就在镇上。”
到了镇上,“大哥”头里领路,顺街东行,再一弯,折进了道南一处杂乱的露天电影院。
杨国平猛然发现黑乎乎的院落中央站着一个人,再一细盯,才知那人正是“大哥”带出去的那个男人。那男人,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阿三还没有反应过来,“母狐”已拍了拍杨国平的肩头说:“干我们这行的,紧小心着也常出事儿……开罪之处,还望二位多多包涵哟——?”
杨国平坦然一笑:“身在其中,同病相怜:常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啊……”
“大哥”这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瞪着一对冷森森的小眼,尖锐地逼问了一声:“敢问一声二位的财气?”
阿三又抢先半真半假地戏谑了一句:“浅不过碟底,深不过龙潭。不知大哥的货有多重?”
“喝喝喝喝……”大哥笑而不答,随手从那个男佣人怀里扯过黑色皮包。
“母狐”正儿八经地向杨国平小声低语道:“你能拿动多少?”
“先验验货色,再定。”
“母狐”与大哥交流了一下眼色:可以出手了。
“大哥”嗤地一声拉开那个黑色皮包,从中捞出了一个大纸包,打开。嗬!足有四五十“板”!
杨国平尖起手指,掐下一个角,凑近鼻子嗅嗅……“嗯,还可以。阿三,你也验验……”
阿三随之上前,一边检验货色,一边讨价还价……这时,杨国平借口到门外望风,背过他们,掏出对讲机,发出了最后一道“出击”的信号。
“有人!”“母狐”低叫一声,“大哥”“嚓”地收起纸包,二人疾速地向后院撒身隐遁。
但已经晚了——
邹科长他们一涌而入,两道刺目的手电光柱,象两根警棍似地震住了企图逾墙而走的两个毒枭。咔、咔、咔,冷肃而严正的手铐套住了那一双双不知制造了多少罪恶的手腕!
——再狡猾的狐狸毕竟是狐狸,再笨拙的猎人毕竟是猎人,狐狸总有撞上猎人枪口的一天。
(题图插图 鲁强华)
刊头设计 赵国明
本版编辑 周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