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星梦
(记实文学) ●竹子
电影,犹如一个充满魔力的迷宫,惹得多少少女如痴如醉,夜夜编织着一个远在天边的绿梦——梦想着自己将成为一颗明星,浑身闪烁着无数道金色的光环,镁光灯见日在眼前闪灭,倩影被印在精美的挂历上,以及各种刊物小报上。无数痴情的小伙子为她而神魂颠倒,不断投来一缕缕传情的目光……
诱人的憧憬,幼稚的冲动,使得她们在生活的旋转舞台上,盲目地开始东奔西撞,结果被碰得头破血流。于是,痴梦化作一堆难咽的苦果,一串串哀艳的酸泪,莫回首,空留一腔悲切……
一
夏日的一个清晨,一个名叫金梅的姑娘闯进了A电影制片厂。
她长相不算漂亮,看模样有十六岁左右,浑身未脱稚气,脑后甩两个羊角小辫,一副地道的中学生打扮。
叩开厂长办公室的门,好奇地左看右瞧一番,她怯生生地说:“我……我要找你们厂长!”
问她找厂长有啥事,她倒痛快:“我要当演员!我肯定会成为明星的!”口气满大,神情也满自信。
办公室的同志忍俊不禁,“轰”一声全被她逗笑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几乎天天都有“毛遂”的自荐信,以及寄来的各种丽人玉照。他们拆开来,寻一些开心的笑谈,如此也就作罢。不曾想,今日竟有一个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地打杀上门来了。
笑过之后,他们推说厂长不在,劝她回家去。她却死活不肯挪步,说厂长不在,找导演也成。
见这姑娘难缠,他们没了办法。无奈,只好将她领到家属院去见曹导演——将一个棘手的难题转嫁了。
一见曹导演,金梅象见了救星似的,目光里泻着希望和对未来执著的憧憬,“叔叔,答应我——让我当演员吧!我给你下跪了……”说着,便咕咚一声跪在曹导演的面前。
曹导演一惊,慌忙将她扶起来。
一问,才知她家住宝鸡,今年读高三。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实指望她能考上大学,日后有所出息。谁知她却“影迷心切”,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曹导演发现,她没有袅娜多姿的神态,更缺少一个演员应具备的文化素质,以及潜在的艺术气质。有的只是单纯的美妙理想和幼稚的不倦追求。
他微微摇了摇头。
金梅慌了神:“我……我会唱歌!我会跳舞!我做小品给你看!”
看过她的表演,曹导演仍是摇头。他为她错误地选择了这个追求目标而感到同情,感到痛惜。
金梅浑身颤抖了一下,几乎要哭出声来:“叔叔,相信我,我会成为一个明星的!今天是丑小鸭,明天可能就是白天鹅……”
曹导演叹息一声,说:“人生的路多宽多广啊,你为啥要拗着性子往一条胡同里钻?”
任凭他百般苦劝,金梅就是不听,软缠硬磨地恳求曹导演收她作徒。曹导演实在为难,无奈,留她吃了一顿午饭——担心她心胸狭窄,一时想不开,做出啥糊涂的事来,只好亲自送她回宝鸡。
到她家一看,四墙上贴满了从画报上剪下的电影明星的照片:刘晓庆、张瑜、傅艺伟、巩俐、张晓敏、史可、李秀明……中间最大的一张不是别人,却是金梅——一张六吋大的彩色照片。
金梅父母说,小时候她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上中学后,突然对电影明星崇拜起来,成绩便直线下降……说她不听,打她又舍不得,只好任她去了。
转眼到了七月,金梅参加高考。不必说,考得一团糟,父母急得想哭,她却满不在乎,依然在做着她的美丽的影星梦,准备另觅渠道向影坛冲击……
二
她叫柳静,24岁,安徽×县人。天生丽质,明眸皓齿,大大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一头披肩发,宛若一道黑色的瀑布。浅浅一笑,似一首歌,似一首诗。
遗憾的是她生在一个小县城里,天地太小,“珍珠蒙尘”,每天上班下班,在机声隆隆的噪音中打发着无聊的寂寞。消逝着她的美妙的青春。她惆怅,她烦恼,她骂上帝不睁眼……
终于,机会来临子——这年冬天,她去武汉探亲,在车上认识了一个“白马王子”。他好英俊好潇洒。他自称是B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名叫陶新。他口若悬河地跟她侃电影。侃人生……罢了,便直为她叹息:“咳!象你这样漂亮的姑娘,当啥工人呀!”说着,一双眼睛就直直地瞅她的脸。她的胸。
她浅浅一笑,忙把头勾下去。可心窝里却似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分手时,她鼓足勇气问他:“陶导演,你说,我能演电影吗?”
陶新满打满包:“凭你的气质,肯定会成为一个一流的演员。有角色我通知你,准让你在银幕上大出风头,让无数痴情的男人为你害下单相思……”
于是,她将通讯地址留给了陶新。
她开始陶醉了,夜夜都有好梦出现——她要在银幕上一展风采,艳冠群芳……一月一月过去了,却仍是不见陶新有信寄来。她等不急了,接连写了两封信去询问,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到了来年夏天,她终于收到了陶新的信,让她速去B城拍戏。她激动得彻夜不眠。很快,消息便轰动了整个县城:“柳静要当演员了!”街头巷尾,议论的几乎全是她。
到了B城,才知陶新他们在拍广告片——也罢,能上电视也风流。于是,她同陶新开始携手合作了。
一日,她在陶新屋里发现了一本裸体画报。她被深深地吸引了。这时,陶新闯了进来。他看出了眉目,诡秘地一笑:“别不好意思了,明儿个我再让你开开眼!”
第二天,陶新领着她去了地下室——两个妙龄女郎在镜头前裸体弄姿,作出千般的媚态。她羞得忙用手掩了脸面。陶新扒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艺术,是人体美,一个演员如果羞于向观众展示她的身体美,那她只能是一个三流演员。如果你有兴趣。给你也照几张,你会自我陶醉的。”
她红了脸,微微地摇了摇头。可见得多了,也就被同化了,终于也在镜头前脱下了衣裙。
几日后,她得到了一组照片,还有二百元酬金。
她开始堕落了,跟陶新一块儿出入高级酒吧、舞厅,一块儿看黄色录相,一块儿……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床上戏”竟被一架摄像机偷偷地拍摄下来,尔后大量转录,通过“地下渠道”泛滥到全国各地。
89大“扫黄”、“除六害”,她和陶新及其同伙终于锒铛入狱。
想做电影明星,不想却成了阶下囚!
三
她清秀得宛如一首玲珑剔透的小诗。
她叫李艳,21岁,前年考大学落选,在家待业,平日无所事事。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部电视剧中露了一下脸——充当了一个跑龙套的角色,竟高兴得不能自己。于是,朦胧地便做起了明星梦——
她把艺术看得无比高尚。只要是为了艺术,她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她三天两头往电影制片厂跑。久而久之,便认识了不少导演。一有合适的角色,他们便打电话给她。
那年,拍摄故事片《××大盗》。剧中有一个逃犯,被警察追得无处可逃,无奈,钻进了女浴室……
摄制组犯了难。这场戏怎么拍呀?谁愿意光着身子上镜头?这时,导演想到了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她竟爽快地答应了,说这事包在她身上了。
果然,不出三天,她带来了十多个姑娘——她们和她一样,都在做着美妙的影星梦。
开拍时,她率先脱得一丝不挂,并动员别的姑娘不要害羞……这场戏终于顺利拍完。事后,制片主任发给她二十元酬金,不想她却变脸失色,象受了侮辱似地将钱甩过去:“你这不是糟践我吗?我是为了艺术,不为是了金钱!金钱能买来艺术吗?”
谁料想,片子拍完送审时,电影局指示:将浴室那场戏删掉。
她不知道,她天天等着《××大盗》公映。等到了,进电影院一看,却没了她的镜头。她觉得很蹊跷,跑到电影厂一问,才明白了内情,立时难过得哭起来……
半年过去了,她没有再上“戏”。这天,正在家里闷闷地呆着,突然有人捎信来邀她“上戏”,她兴奋得差点蹦了起来。
这次她扮演的是一个“妓女”,却依然是一个“群众”角色:一个汉奸在酒吧里正和“她”调情取乐,隔壁屋里两个日本军官打了起来,“哐”地一声将木墙撞倒,一个军官倒下来压在他们身上。“她”挣出身子跑开去……
随着导演一声“开始”,又一声“OK”,一场戏结束了。
她不满意,跑过去找导演:“导演,我还没有进入角色,没作任何发挥,怎么就结束了?能不能重拍一遍呀?”
导演说:“不用了!这就挺好,挺好!”
她很遗憾,却又只能就此作罢。
几年来,她一直浪迹于各电影厂与电视台之间,扮演一个又一个没有半句台词的“大群众”,有人说她是个“电影混子”。她不在乎,她在属于她的“艺术”里陶醉、默默地消磨着她的青春年华。
四
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女,嫁给了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
她名叫赵岚,在某豫剧团工作。这二年戏曲似乎不那么叫座,青年人疯狂地跳舞,捧红了歌星、舞星、笑星、影星……戏曲被冷落了。
她好烦恼:跳舞吧,没有基础;唱歌吧,嗓子太破……经过再三考虑,她决定“曲线成名”——靠自己的美貌,靠男人的提携,她相信她会走红的。
终于,她听说C电影制片厂的梁导演与妻子各奔东西了。她好高兴呀!于是,三天两头往他家里跑,赐给他柔情,献给他温暖。梁导演终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提出要和他结婚,并要在他执导的一部影片里扮演主角。她说,这是对她忠贞不渝地爱他的回报。
梁导演和她结了婚,且满足了她的愿望。
她热烈地憧憬着、追求着。她坚信她会成为一个明星,成为无数少男少女心目中的一个新的偶像。
然而,她失败了。她主演的那部影片,被报界称为当年的“最差影片”。观众一片嘘声,评论家纷纷指责,弄得梁导演狼狈不堪,几乎抬不起头来。
她不服气,欲在下一部影片中挽回声誉。可所有的导演都对她退避三舍,连梁导演也不愿再给她一个“大群众”的角色了。无奈,她只能在失败的痛苦中煎熬……
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结婚不到两年,梁导演又和另外一个女演员勾搭上了。那一天她从外地回来,“嘭”一声打开屋门,一个不堪入目的“镜头”就扑入眼帘……
她气得差点昏死过去。她扑上去,与那女演员撕打在一起,骂她是“第三者”。女演员说:“究竟谁是第三者,梁导演他清楚!”
梁导演不动声色,冷冷地“坐在山头观虎斗”。
她恨恨地瞪着他,瞪着那一张丑恶无耻的脸。
他们离婚了。一个明星梦随之破灭了。她又回到了豫剧团,带着悔恨,带着狐独和寂寞,默默地重新开始安排和设计她的未来生活……
在人生的岔路口,走错一步,将遗恨百年。
选择追求目标如同择偶。重要之举是买面“镜子”,徘徊犹豫时,则可“抬头望明镜,低头思条件”。如此,才不会失足,才会使一个美妙的憧憬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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