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流沙河卖字
字如衣冠,流沙河的诗文,历来是穿着清秀整洁的衣冠走到编辑面前,触目而生美感。同今日人们喜欢美容一样,流沙河的美容功夫只是用在文学方面了。许多年前,在香港的出版界人士便很喜爱他这种写得精美的手稿,出版后,即秘藏之。现在,作家的换笔风推动许多作家以电脑写作了,流沙河仍不投笔从电,某电脑公司追求名人广告效应,在电视台藉一次大奖赛机会,盛意赠流沙河一台写作电脑,这电脑至今仍束之高阁,他难舍手上的毛笔。
几十年的毛笔运钧,使流沙河的这种手工劳作更趋艺术性,谁要求他写张单条或题一张扇面,那颇有功力与透着秀气的字迹,也拿得出手。不像某些名人挥笔留下的字墨,面目可憎。双流棠湖公园大门由他撰写的门联,行家见了也首肯,认为是入了流的。如果有人买了他的著作去请他签名,还获得他富于文化与哲理的赠言。遇上红白喜事请他撰写挽联或喜联,他的书法有韵味,造出的对联更精妙。周克芹撒手而去,契友顿失,悲恸中他撰联哀吊云:勤笔致瘁岂只长篇名后世;克己为人那堪短命哭先生。甚至,“文革”后阆中恢复张飞庙,请流沙河撰写一副对联赠这位蜀汉桓侯元勋时,也获得对仗极其工整的一副,联云:园谢红桃大哥玄德二哥羽;国留青史三分鼎立八分书。我曾问他,这八分书为何?他像曝了冷门,得意地一笑,认为世人都只知道这位张三爷系武人,却不知这善舞蛇矛的将军也善笔走龙蛇,写得一手好的八分书,八分书即汉隶也。
去年,友人在杜甫草堂内开了一家好雨轩商店,专卖旅游纪念品与古今名人字画,怂恿流沙河也创作并代为推销。流沙河一想,歪嘴唱诗,闭眼做文,都不会且不屑,做歌德诗颂美文也卖不脱,不如去卖字。流沙河对中国文字,曾登堂入室去作过研究,对这种方块字颇有感情,对书法也极喜爱,记得当年《星星》诗刊创刊时,他就登门去求当代书法大师谢无量先生题写刊名,谁知那时同今天一样,书法界也很势利眼,重名气不重艺术,无量先生那么精湛的手迹,也未能刊用。事过几十年,谈起来他犹挽叹不已,足见他对书法的品味与爱好,对于这种心艺而非手艺的书法之钟情了。卖字,岂非也是一种扩展中华文化的行为吗?
现在,流沙河常在家,门一关,袖一挽,笔一挥,自认为便是宣纸上的国王了。对文人来说,文化之海何其渊深也,岂只商海之波涛诱人,流沙河放下诗文去操笔于宣纸,那数尺洁白上也是海阔天空呢。(张源摘自1994年2月12日《周末》曾伯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