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车乐

文/高启明

在中小城市居住，上下班不用发愁，职工宿舍大多建在单位附近，步行就可以了，既能锻炼身体，又不会浪费很多的时间。实在觉得路远骑自行车也很方便。每天必须乘坐公共汽车上下班的人为数不多。

大城市可就不同了。住在城南要去城北上班，住在西郊要到东郊办公，谁也离不开交通工具。一等的是小轿车，这自然是够级别由国家派给的专车；二等的是各种出租车，是那些“大款”或合资公司的职员乘坐的，随时招手便可上车；三等的是各单位的班车，只要按点上班车总在固定点等着，座位总是有的，也不用担心会晚点被记迟到，四等的是自行车，虽然风里雨里，严冬酷暑，要受一点苦，但毕竟来去自由，上下方便，潇洒舒畅；最末等便要数乘坐公用车了，这自然是囊中羞涩的公务员们、低工资的工人们每日里必不可少的了。

身居西安这个大城市，每日里上班须从南郊乘公交车赶往东郊，这竟成了每日睁开眼就蹦进脑子里惹人头大的一个难题。一想到这事，什么胃口也没有了。西安的电车，公共汽车的拥挤程度可称得上是沙丁鱼罐头了，车来了，车上黑压压一满车，车下黑麻麻一大片往前涌，往往会出现在车门已关不上的情况下，还有人扒在车门上竭尽全力地想再挤上去。车开动了，站上还剩下一大半的人，一个个焦灼地羡慕地望着那些被挤得呲牙咧嘴皱眉头的幸运者们被那沉重的车迟缓地载去，一个个狠下决心，下趟车说啥也要挤上去！

上班乘车，碰巧哪个时刻点乘客少的时候还好，上车不用拥挤，上得车来没有座位也无妨，只要能站得舒服些、稳当些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惜常常要被潮水般的人流挤了出来，只好站在一旁望车兴叹！本来上下班随身无须带很多东西，然而中国的女性常系着一家的米、菜、油、盐，总免不了大包拎，小包背。带着沉重的负担，手还要牢牢抓住车顶的扶手，否则一个急刹车便有倒地的危险。于是，肩周炎、网球肘全都来了。有一次，我追一辆车，一脚刚蹬上去，门突然关了。糟糕！此言刚来得及在脑海闪过，即刻转忧为喜：我右臂的网球肘顿时好了，真的好了。当时我真心地感激那重重的挤压！

近年来情况更严重了。虽然电车、公共汽车公司不断地增加车辆，开通新的线路，但乘公交车拥挤的状况依然不见改观，大城市每天人流量与日俱增的速度的确是太惊人了。

从我住的南郊到上班单位东郊某厂这一线，只有一路车可乘，而这一路车是很少的，每每需要二、三十分钟，多则四、五十分钟才望眼欲穿地来一趟。上下班高峰时那个挤劲就甭提了，夏天骄阳下还常把乘客仍在半路上晒太阳，摊上这样的事情只能认倒霉！不管大雨滂沱还是北风呼啸，不管烈日当头还是漫天大雪，你只有一个字：等！

不过，我现在也练出来了，不像从前，总是翘首盯着车来的方向，心急如焚，而是趁机活动活动筋骨，哼几句歌曲，踩几种舞步，行人少的时候还可以倒着走一段，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面对黑压压等车的乘客，我不再象过去望而生畏了。凭我的本事，我也能最后一个挤上车，一脚悬空贴在车门上。我把挤车当作一种对自己勇气和意志及体力的考验与锻炼。那一刻真和冲锋陷阵没什么两样。即便有空位，但像我这般体弱的是很难坐上的，因为那要靠力气去抢。偶而坐在那里也忐忑不安，看到老人或是抱小孩的父母，赶紧起身让座。一年之中我也会遇到三两次别人给我让座位，此时真心地为对方的行为感动，觉得文明高尚者不乏其人，但同时又不免添了一分悲哀：这是否算是“老弱病残”等队伍中一员了？

在西安乘车，遇到堵车是常有的事。这时，倘若在旁边宽敞、美观、舒适、带有空调的旅游车上的外宾，把好奇的目光投过来，看看这一车拥挤不堪，扭曲变形的乘客，个个黑水汗流，漂亮的时装被撕扯得歪歪斜斜，他们该作何感想？此刻的我会感到心理上的不平衡，仿佛被人揭了疮疤似的，做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但再一想，这也算不了什么，我们毕竟是发展中国家，只要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享受到那一方舒适与宽敞的。

说真的，这几年我的心理和生理健康呈上升状态，这不能说不是得益于挤车。由此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不也是如此？再恶劣的环境，再坎坷的遭遇，只要心平气和、愉快轻松地承受，你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