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误读

（之四）

田长山

乡党

把乡里乡亲称之为“乡党”，好象是关中人、扩而大之是陕西人的专利。外地人一般不这样叫。乡党也很古老。《论语》说孔子“於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恂恂，恭顺貌，说的是孔子在乡亲们面前，似乎谦恭得连话也不会说。又说孔子送给原思（他的管家）小米九百，原思不受。孔子便劝他收下，送给他的“邻里乡党”（以与尔邻里乡党）。我们热爱乡亲，重视乡情，时不时认个乡党，大有古仁者之风，在工业社会，也时见田园之温情，即“乡党见乡觉，两眼泪汪汪”之谓。但古人又说，“秦人无党”，即秦人不好结党，凝聚力差，似乎又有些独立特行的精神，认乡党，或多为感情之需要。当今之世，感情又有“投资”之说，而投资以获利为目的，乡党亦不免那么古老温情而常被弄得色彩不那么纯正和鲜明。乡谚有云：“官高一品，不压乡党”，而当今之世，多见以富贵骄乡里者；乡谚又云：“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似乎连乡党也否定了。

人品

人而有品，反映出关中人丰富而深刻的人生智慧与人生经验，说一句“没人品”的评价，不啻是刻骨铭心的责骂。一般理解人品，大约是指这个人的人格修养的境界。说话不算数，做事不认账，没人品；弄虚作假，虚报冒领，没人品；恩将仇报，落井下石，没人品；诌上傲下，欺世盗名，没人品；寡廉鲜耻，不仁不义，没人品；——“人品”或许是人格一词的通俗化而色彩要柔和得多。钟嵘作《诗品》，把汉到齐梁时代的一百多个诗人，分别列为上中下三品加以论述。李陵、阮籍、谢灵运等是上品，曹丕、嵇康、陶渊明等人是中品，班固、曹操、范缜等人是下品。他有他论诗的标准，今日看来，未必妥当，但他能坚持他的标准真不容易。譬如，他就认为，一个人的地位就不等于他的“诗品”。人品当然要被诗品的评说复杂得多，能否分为上中下三品未可知，但似乎还是可以说，地位、财富、职称、等等就决不等于人品，而只是考察其所取所居所持的人品的内涵而已。

1995年11月4日於候旨头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