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悲欢

文/杨树森

按理，清官在上司面前只应有欢，不应有悲。然而，事实并不完全如此。

西门豹为邺令，廉洁谨慎，“秋毫之端无私利”，但很简慢国君魏文侯左右，这些人便勾结起来中伤他。年终，西门豹向魏文侯回报政绩之时，“君收其玺”——呜呼哀哉，官被罢掉了。西门豹赶紧进行“战略撤退”，向国君求情说：昔日不知如何治邺，今得妙法，请将玺还给我。如果再治理不当，愿伏死罪。复职之后，西门豹重敛百姓，“急事左右（急迫地讨好文侯左右近臣）”到了年底，又去回报政绩之时，文侯迎面拜之。在一般人，应欢欣鼓舞，而西门豹却怒火冲天：“往年臣为君（可引申为国家）治邺，而君夺臣玺，今臣为（君）左右治邺，而君拜臣，臣不能治矣（这个官不能当了）。”遂纳玺而去。至此，文侯才省悟过来，把西门豹苦苦留住。西门豹是有幸的，先“悲”后“欢”，且以“欢”告终。

时至今日，清官有悲无欢，被夺其玺的事并不鲜见。

某县从外地“挖回一本地籍的化学博士，任命为濒临倒闭的××厂厂长。博士厂长凭着一身过硬的技艺，仅8个月功夫就使厂子起死回生，产品由过去的无人问津变为客户上门催要，职工工资由过去打七折变为奖金超过工资。厂子形势好了，自然成了素有坐享其成秉性的人的去处，头头脑脑们介绍人员进厂的条子像雪片飞来。如果一一照办，那么厂里一份工作便要两个半人来干。博士厂长带着同知识分子打交道的正直无私的惯性，将这些条子统统扔了。别人为他捏着一把汗，劝他“悠着点”，他却一笑置之。不久，人们不愿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正当博士厂长踌躇满志，产品准备进军殴美之际，一张调令塞到了他的手里。尽管他很不理解，恳求有关部门让他继续干下去，尽管他也立下军令状——年内如果不使税利翻番，可判他二年徒刑——但是，有关部门却没有魏文侯那样的气量将“玺”还给他。有的乡，有的县，乃至更大的区划，穷得很，缺这少那。最匮的是什么？不是资金，也不是人才，而是人不尽其才，“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如何使已“悲”的清官“欢”起来，使正“欢”的清官不再“悲”起来？关键之一是善待左右。问题不是不让左右讲话，不让他们提出建议；而是不让左右讲假话，不让他们出歪点子。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首先，得驱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陈词滥调。否则，纪检和监察部门岂不是多余吗？有关部门调离博士厂长的决定的根据，肯定是其负责同志左右提供的材料。负责同志完全应当到下边去核实一下。如果不能亲躬，也该另外派人（非原先提供材料圈子内的人）去代劳。这样，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博士厂长非但不能调走，而且还应扩大他的权限。其次，要破除考察中的大锅饭：把“清官”考察成“赃官”的，或把“赃官”考察成“清官”的，怎能一点责任也不负？一是一，二是二，把“清官”考察成“清官”，把“赃官”考察成“赃官”的，又怎能一点不予奖励？对诬陷西门豹的人，魏文侯是怎么处理的不得而知。如果烹杀了几个，左右近臣以后断不敢再到下边去作威作福，更不敢再在朝堂上信口雌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