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杂品

文/雷钟哲

从宜昌乘江渝轮，溯江而上，至重庆约三天航程。离开终年蛰居的陆地与船为伴，天黑天明，船走船行。遥看船头，大江汹涌而来，注目船尾，浪花如雪花卷起。便忽兮恍兮，竟觉得人似在空中飘荡。若说人在空中，近乎是天方夜谭，然仔细琢磨，并非毫无道理。你想，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地上，地在天（宇宙）上，外星人看我们，就说人在空中——这就如同我们说人在太空遨游时，并未强调宇宙飞船或其他载体一样地说得过去。

一切奥妙，均在于参照系的选择。

参照就是比较，比较是人生的艺术。会比较的人容易找准自己的位置，容易确定前进的方向，容易透悟，容易理解，容易乐观，容易宽容，容易走出偏狭而进入大境界。

人们常用“一顿饭工夫”比喻时间的短暂，但如果说一顿饭吃过了三江两省，你大约就不会感到一顿饭所用时间的微不足道了。

也许你说：“还不是半个小时（或十几分钟）。可这半个小时对于飞行还是步行，效果就大相径庭。由此让人想到，我们是否应该采用更高效率的手段，使永恒不变的时间节奏，相对更快一些呢？

但是，现实中的快与慢有很多让人遗憾的地方，比如科研成果的转化，一方面我们是人才奇缺，一方面又对人才的科研成果视而不见，使其难以鉴定，难以推广，这里面，含着多少快慢相悖的悲哀啊。

从桂林飞往西安的波音737客机上，我发现了几只营营嗡嗡的苍蝇。

当时，我正倚在弦窗上，用相机捕捉云海在夕阳辉映下奇异的景致，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声音，回头望时，是苍蝇在仓壁和椅背上飞飞落落，爬爬停停。

苍蝇钻进了飞机，并且随其遨游于一万米以上的高空，无论如何，大概是人类始料未及的。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是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发生的。

火药用于生产也用于战争；火箭运载卫星也发射导弹；钢铁制造机器也制造枪炮；采伐用于建设也破坏生态。如此等等。

几只钻入飞机的苍蝇，也许并不会把南方的病菌带到北方，也不见得能给机上的乘客多么大的危害。然而另一种情况，就不仅是始料未及的问题了。据报道，被称为自然物种“天堂”的亚马逊河流域，由于人类对其森林资源的大量采伐，造成“大地之肺”功能的紊乱，不但使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也引发了许多不知名病毒的大量流行。

人类什么时候，才能少犯始料未及甚至始料已及却硬着头皮急功近利的错误。

与始料不及不同的是，人常常还有一种思维停滞、盲目趋同的习惯。

在贵阳上车时，进入候车室的乘客都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安检传送带上。当时并没有人值班，也没有强制性的规定，可人们个个如此，唯我的一位同行例外，他说，“我不是也过来了么？”这里，我并不是说通过安检本身的对与不对，而是说，我那一刻的行动纯粹是盲从而绝非自觉。以后，在另一个车站，我有意识地试了一次，果然畅行无阻。

有人说，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你如果全神贯注仰望空中，不消三十，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随你一起朝空中眺望。尽管天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十个人，九个人说好，剩下的一个人说好还是说坏？十个人，九个说坏，剩下的一个人说坏还是说好？

很多的迷信，都是在人云亦云或盲目顺从时造就的。

老子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见水多了，颇感斯言甚是。

的确，无论是大宁河碧水湛湛，还是黄果树飞瀑直下；无论是漓江清水悠悠，还是黄河浊流滚滚，其精气，其神韵，无不验证老子话的道理。

老子大约是最了解水性的人了。他以水比喻德者的人格，“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即是说，最完善的人好像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人所厌恶的卑下之处，所以最接近于“道”。上善之人像水那样善于选择居处的地方，心胸像水一样深沉宁静，待人像水那样亲善仁爱，说话像水一般真实守信，为政像水一样有条有理，做事像水一般无所不能，行动像水那样把握时机。正是因为有不争的美德，所以没有怨咎的过失。

读水读到老子的境界，也算是不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