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渣的故事
文/杨村
家在农村,黄豆便不是稀罕物。家里的黄豆越来越多,于是就想着法子吃。生豆芽、换豆腐,泡胀了生炒。老伴又买来一台小石磨,把黄豆泡了磨豆浆喝。只是每当看见作豆浆剩下的豆腐渣,总勾起我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一件关于豆腐渣的故事。
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物资奇缺,人们的生活必需品都是凭票限量供应。几乎所有的人最迫切的都是想办法填饱肚子,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成了人们搜集的对象。
我当时正在北京的一所学校进修学习,学校的职工食堂凭各种餐票进餐。记得有一种浅兰色的餐票,票面印着×月×日晚餐字样。凭着这一张餐票,再加上二两的粗粮主食券,就可以买两个玉米面加豆腐渣的窝窝头。进餐的人再买一份白菜青菜之类的素菜,充一顿饭,就可以省出二两主食券来。
由于豆腐渣窝窝头并不是每天都有,哪一天有,事先就会传出“新闻”,进食堂的人也会比平时多。
食堂吃饭的人多,开饭时大师傅忙不过来,学校就组织部分职工轮流去帮忙卖饭,我是其中的一个。
某一日晚饭,一阵紧张的卖饭工作就要结束,我由售饭窗口往外看,餐厅里除了两三个吃过饭的人还坐在那里闲聊,再没有人来买饭,就打算关窗收摊。可就在窗口刚一响动的当儿,立即由窗口下边站出一个人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很壮实。他穿一件北京人过冬常见的“棉猴”,脸上和身上都不太整洁。看样子是一位学校工厂的工人。
他讨好似的向我一笑:“再买俩窝头。”他说,同时递来一张二两的粗粮券,却没有“餐票”。
他已经吃过了,只是那两个豆腐渣的窝窝头对于这位壮汉来说就像咽了一下口水。他仍然饿,他动脑筋,蹲在那里,直等到没人监视的一刻,想再吃两个窝窝头。
我犹豫了。看一眼他,再回头看一眼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炊事班长。我想,假如我向炊事班长请示,他肯定也不会同意。有了这个例外,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不敢自作主张违犯规定。要知道,在那个年代,那个特殊困难的日子里,敢拿食堂的窝头送人情,怕比今天贪污几百元还严重。
我向他解释,不能再买了
他也没有再坚持,裹紧了一下身上的“棉猴”离去了。
我看看他怏快离去的背影,内心里忽然涌上一种酸楚的感觉。我为什么就能忍心不满足他的这一点希望!为了两个豆腐渣窝头,他等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眼见时机到了,却不料碰上我这个“死脑筋”。我为什么不能反应得快点,动作麻利点,递给他两个窝头,谁会发现呢?
我在想,他当时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感觉肚子更饿,他甚至会掉泪
我伤了他的心,同时也给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块伤疤,以至几十年过去了,总也忘不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