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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7月05日

陕西工人报北国周末 香港,1997头劲牛送给你! 王小兵与毛泽东像章 静海寺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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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周末
05

静海寺秘闻

——《南京条约》资料陈列馆创始人、原馆长唐守林访谈录

文/任志扬

随着香港回归的脚步,当年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使香港这颗璀璨的明珠割让给大英帝国的悲痛历史,一去不复返。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地——静海寺,也由原先的默默无闻的一个小小的景点,一跃而成为中外游客、一切关心香港回归的人们所关注的热点。

让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走进百年沧桑的静海寺,并通过72岁的静海寺问题研究专家、《南京条约》资料陈列馆主要负责人之一的唐守林之口,将这段围绕着静海寺而演出的历史悲剧和香港是如何被割让给英国等问题的种种细节披露给读者。

唐守林长期致力研究静海寺历史,掌握大量翔实的材料,被史学界推崇为研究静海寺问题的第一块牌子。由于不少史书上对《南京条约》签订有所记载,而本文披露的是史学家唐守林通过民间渠道搜集的第一手材料珍本、史书和国内外有关文献记载资料,加上自己的分析推理过程,全部系首次公开。比如:最早提出静海寺谈判的人是谁?牛鉴为什么要选择在静海寺?钦差大臣为什么自己不到第一线谈判?而委派文书张喜替代?谈判进展大半时,为什么又撤掉张喜,改派他人?谈判在静海寺的哪个地方?中英双方在静海寺谈判了几次?每次的情景如何?谁是静海寺谈判中真正的主角?中方在南京条约上盖印的有几个人等等。

为使本文既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又有很强的可读性,因而本文采用纪实的手法,对有关情节进行必要的加工,所有的人物对话均有稽可查,并对史料中文言类的段落和句式,稍加翻译并润色,以便使其尽量保持原始风貌,绝不“演义”。

一、最早提出要在静海寺谈判的人是谁?牛鉴为什么要选择在静海寺,而不选择紧傍其旁的天妃宫?事关领土完整大事,两位钦差为何却龟缩无锡,召唤远在天津的随从替他们出面谈判?

1842年8月初,英舰大批开到南京下关草鞋峡,并分遣小船及火轮船上下江面,巡截来往行人,抢夺食物。南京城一时人心慌乱,市民们纷纷外迁,城中留下来的不到百分之三十。

市民们大批外逃,顾家保命,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作为当地的地方长官,理应神态自若,指挥若定,一面组织市民撤退,一面组织部队对英军进行自卫还击,保卫家园。

然而,令人感至可笑的是,最惊慌失措的、害怕洋人的却还是从上海一路逃回南京的清朝两江总督牛鉴。

这个自称“一介书生,未娴军旅”的封疆大吏,当时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是一味地给英方各个头目写信求和。

8月5日,魂不附体的牛鉴,竟居然在给侵华英军全权代表璞鼎查的照会中写道:“据说贵公使想约本部堂及伊(里布)中堂当面说话,我听说后心中十分高兴,如果象这样平等对话的话,从此我们两国之间的友情可以相通,必定可以永远和好下去。但是伊中堂现在驻扎在无锡县,离省城南京大概有四五百华里,一两天之内肯定不能赶到。”

八字没有一撇,根本不知道英方意图的牛鉴,自作多情地主张道:“我查看一下地图,发现长江边有一处叫静海寺的地方,我们可以在这里说话。我已下决心定于7月初1日(阳历8月6日)上午9点以后动身,12点前就可以到达。我所带的随从人员不过十几人,你们也不要有什么担心,到时我会和贵公使们当面商谈。”

8月6日,璞鼎查给牛鉴回了一个照会,态度十分生硬地说:“你的来文,我们已经收到了。你们提出请我们当面一见的想法,太早了。现在还没有和好的迹象,更不知道最终的结果能不能定下来和好,所以,我们会面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要急急忙忙的相会。”

结合后来的照会分析,璞鼎查要想会的是能当家的钦差大臣,而不是牛鉴这个败将。

尽管牛鉴碰了个钉子,但他却是第一个提出要到静海寺谈判的人。他这个要求要比8月12日中英双方第一次正式谈判开始前,英方首席翻译官兼资料员马礼逊提出要到静海寺谈判整整早一个星期。

那么英方这个首席翻译有什么背景呢?马礼逊1814生于澳门,精通汉语,深谙中国国情,极为狡诈。16岁即在广州代任英商的翻译。19岁即出版《对中华通商指南》一书。1840年起一直随军,谈判时名义上是翻译官兼管文件,实际上是英国侵华的主要策划人,谈判中能当半个家。时年28岁,是进出静海寺年龄最小的一个头面人物。《南京条约》签订后,他任香港政府第一任秘书与立法行政委员会委员。不久即死于疟疾,璞鼎查痛失干将,国人闻之大快。当然这是后话。

马礼逊这时又是如何说的呢?他说:“天气炎热,我们船上坐的地方太狭窄了,有很多不便,此去不远处,有一个地方叫静海寺,我们一起聚到静海寺议事如何呢?”

中方首任谈判代表张喜闻罢此言,出于外交礼节的考虑,就对马礼逊说:“静海寺内恐怕不洁净。”

“庙中不洁净的原因,无非是上面落了一层灰尘,吩咐和尚打扫打扫就是了。”英方第二席翻译罗伯丹急不可耐。

马礼逊立即到室内向璞鼎查汇报谈判的地点,打算选在静海寺,得到首肯后,过了一会儿又转身出来,对张喜等人说:“你们各位先走,我们要换衣服和鞋子,估计要到十一点才能到。”

听了马礼逊这番话,张喜等人只好先到静海寺等候。

那么张喜是什么人呢?他又是怎样当上首席谈判代表的呢?

1842年,鸦片战争进行到第三个年头。年初在京城得知皇上又复主和后,耆英、伊里布这两个主和派的贵族老官僚确实高兴了一阵子。用耆英的话来说,是“天意回春”了。可是,待到英军侵入长江,皇上突然任命他们为和谈钦差时,两个老家伙倒又傻了眼。在他们看来,当前这帮夷人就象江南这个倒霉的热浪一样,气焰正盛,同他们打交道,难啦。

时任乍浦副都统(正二品)的钦差大臣伊里布决定,再把张喜请出来。

“你那个张喜,我也听说过,不过就是胆子大一些罢了。大胆的人哪里找不到?”杭州将军(从二品)耆英对伊里布那种非张不可的口气有点不以为然。

“这个人不光胆子大,能办事,而且晓事,是个说一知二的人。他如果来,要省我们不少心。”

“不过,去年伊大人受了委屈,他也连累坐了几天班房,怕的今年不肯再出山了。年初大人复出之后,他不推病不跟你出来了么?”耆英指的是伊里布在浙江时命张喜与英军交涉,最后落个进剿不力而遭贬的事。

“不,这个人跟我当了三四年的随从,很讲主仆情义。只要我去封信,动之以情,相信他会来的。”伊里布喘了口气,又接着说:“不过,他这种身份,这回又用他来办夷务,是不是要奏明皇上?”

“我看不必了。叫皇上看着我们连个随从都不如,不大好看吧?”

两个老家伙确实不如张喜。这不,张喜一天没赶来无锡,他们就一天不敢前往南京。这座古城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了。

三十大几的张喜是一个混身充满矛盾的人物。他也是天津人,身高6尺有超,姿貌魁伟,善骑马,一副北国健儿的气概;可又酷爱读书,闲来手不释卷,往往又给人以江南才子的形象。他有时能言善辩,当众滔滔不绝;有时却又深沉寡言,终日不置一辞。鸦片战争中,他力主抵抗到底,对侵略者恨不食其肉而寝其皮,在思想上是道地的主战派;可此番病在家中,却被主子十万火急召来江南参加和谈,又成为主和派的走卒。

张喜,这位在中英《南京条约》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却因地位低下而被编写史书的人“忽略”,致使后人上百年来不知其人对历史还作过贡献,对人民做过有益的事,现在他终于威风凛凛地出场了。

“好,好,”伊里布笑得合不拢嘴,“你先去拜见耆将军,他是主事的。有些话回头我们再说。”

张喜遵命来到耆英的官船。

“啊呀,好难请,好容易才聘请来了。”耆英一面令张喜就坐,一面不无挖苦地说。

“小人不敢,确实有病。”

“不谈,不谈,你既来了,必得拿个主意,看怎么办法。”

“小人只能听指挥,效奔走。主意还得将军您斟酌。”

“对,对,你说得不错,主意当然是我们出,”耆英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钦差大臣的身份。“不过,我们教给你的都是一些刻板话,到时候他们不一定问到;他们问到的,我们事先也不一定想到。这就全靠你遇事通权达变了。”

“这个,小人知道,张喜虽无奇才异能,尚有用喜之处,虽赴汤滔火,断不敢辞。如果差我往见夷酋会谈,那我既不会刚,弄出枝节,误国家大事,使将军掣肘;也不会过柔,示弱于他,替大清国丢人。”

“嗯,”耆英满意地点点头。稍停,突又说道:“你还要办个人伍手续,将来也好与你弄个功名。”

“唉,将军忧国忧民,有多少大事操心,亏您还考虑到这些;小人暂时心领,一切等事后再说吧。”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何况张喜此番非为功名而来。”

张喜回到伊里布船上,如实禀报以后,老头子问及身体及一路辛苦情况,终于叹道:“唉,我的意思,非你不能明白,我的言语,非你传达不清,所以办理此事非你不可。”说着说着突然抓起桌上毛笔,铺开笺纸,刷刷刷,一首七律,立挥而就:细雨微风几席凉/青苗满地兆丰穰/谁将十府耕桑乐/却换三边战阵殃/且喜帷筹来管乐/非为掉舌有苏张/天心厌乱夷敢灭/不为陈情两上章。

伊里布一边写,张喜在一旁看,看到“管乐”“苏张”处,不由心里一热,俯首道:“小人担当不起,大人过奖了。”

时至三更,已回小船休息的张喜突然被人唤醒。原来二位大人刚接两江总督牛鉴飞札,说是英夷大批舰船涌到金陵,后天就要开炮攻城,急盼钦差火速去宁作主,因此才将他叫起来。

张喜忙随来人上了耆英大船,看见伊里布也坐在那儿。

“你看看,”伊里布递过飞札。张喜一览而过,正待开口,老头子先发话了:“你马上回船准备,天一亮就动身,乘船骑马,相机行事,总之越快越好。到了南京,当面找夷酋,叫他们万勿开炮,等我们到了再说。”

“张喜,你有把握叫英夷不开炮吗?”耆英紧着又问了—句。

张喜哭笑不得,心想,英夷又不是我的大儿子,能听我的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可又一想,两个老家伙千里迢迢把他召来,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派用场的,总不能说出令他们失望的话。何况伊里布还把比作管乐、苏张。于是灵机一动,来他个含糊其辞:“小人自当尽力而为。”

张喜回船不一会,东方已经发白。正待下令开船,耆英突然亲自送来五品顶帽,叫他戴上。

“不,不,大人,名不正,言不顺,叫小人办事可以,这顶帽子不能戴!”

“你找英夷交涉,没有官衔怎么行。这次你尽管戴好了,我必奏明皇上,断不至如前次白戴虚顶。”耆英指的是去年伊里布叫张喜戴的那个六品顶帽后来被摘一事。

张喜无奈,只好再次过过官瘾。

因南京这头战事紧急,有报效祖国之志、当然也不排除效忠主人的原因,张喜决定骑马火速赶到南京城。

牛鉴正惶惶不可终日,张喜中午带六七个人飞马赶到。

“你来得甚好,快坐下来听我说。”总督大人多少有点失态。“英夷原说今日攻城,现已中午,尚无消息,究竟今日开炮不开炮,亦不得而知。”

张喜命取宪书来看。翻了两页道:“今日不会开炮。”

“你怎么知道的?”牛鉴大惑不解。

“今天是洋人的礼拜日,所以不会开炮。”

“此话当真?”

“小人决不敢妄言。”其实,张喜其所以如此判断,主要还是根据他对英军当前的战略的分析:战线过长,后援不足,不想也无力续战,于是采用恐吓政策,企图不战而屈我之兵,以达其昭然若揭之目的。真想攻城,还三番五次打招呼吗?

“那好吧,等明天伊中堂到后,你再去那边投文如何?”这会子他倒不急了。看到张喜那个沉稳之态,他的心早定了一大半。“哟,你们还没用午饭吧?——来人!给张老爷他们准备酒饭!”他总算没忘了这件事。

“逃跑将军”牛鉴武的不行,搞文的可来劲。这些天,他不把精力用在备战上,却连连向英军送去照会,乞求不要攻城。并主动提出要和对方谈判。可是英国女王代表璞鼎查说他不想和中国皇帝没有委以全权的人见面。那海、陆两位司令巴吉、郭富的答复就更难听:我们军人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打仗!你阁下还是赶快凑足300万银元赎城费吧。不然我们就要攻城了。

日夜兼程的伊里布第二天居然赶到了南京,这恐怕要累坏了他的撸手了。

张喜这个假五品奉命偕同随员刘建勋、六品军官谢继超等赶到英舰先行联系。舰上,璞鼎查及一干英军头目因昨天已接到牛鉴通报,得知今天将有使者前来,所以早坐等在那里。张喜将公文递给去年在浙江就已经打过交道的翻译官马礼逊,马礼逊又转交给璞鼎查。

简单的外交礼节后,马礼逊说:“今天我们双方算是初次见面。”接着,他就提出了正式谈判要在静海寺的要求。

因此,可以说,最早提出静海寺谈判的人是牛鉴,这还不排除马礼逊的要求是受牛鉴照会的影响。

牛鉴发出这件照会,要求在静海寺谈判的时候,英军逼在江边,我军闭城困守,静海寺是城处中间地带的公共场所,自然是比较合适的谈判地点。

天妃宫供的是天妃娘娘。天妃,又称天后或称妈祖,妈祖婆。有人把她归人道教,也有人说她不属任何教派。总之她是一位由人变成的神。这位娘娘虽然是中国人,但海内外,特别是东南亚诸多国家都供奉她,影响极大。说是她能保佑在海上航行的任何船舶。当时的形势是英舰列队江上,兵临南京城下。这种谈判,当然不宜选在天妃宫。

至于静海寺,众所周知,与郑和下西洋有关。它是永乐皇帝为报答佛祖保佑郑和航海取得巨大成果并奖励郑和的功勋而敕建的。寺名静海,四海平静也。托佛祖保佑,借郑和之威,在此谈判,必定大吉大利。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牛鉴在选择时的偶然性。因为当时他的主要思想是:只要英军不开炮攻城,在哪里谈判似乎并不重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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