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说）

文/高蕊萍

下了早班，胡乱地吃过饭，安锁便躺在了床上，感到身子骨散了架似的，又顺手从枕边摸索出了一根廉价的“钟楼”烟，点燃叼在嘴里。他无所事事，眼睛死死盯着房顶上的一个墙角，让思想的野马在神游。蓦然，一只黑色的小甲虫闯进了他本来空白的视线，于是他就又盯着甲虫，看着它顺着墙角慢慢地向前爬行，似乎很小心，又很艰难。安锁想，它为什么偏要沿着墙角爬行，墙壁不是很好吗？

安锁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名堂，他又去想别的。前几天，二狗子那家伙打了铺盖卷回家了，他有好几个月没有上班了，听人说，二狗子在夜市上干起了卖羊肉串的营生，一个月少说也净赚千儿八百的，看来这次二狗子是真的要离开了。他记起了二狗子那次在井下跟他开玩笑说：“锁子，你真的要当一辈子黑骡子吗？跟哥们出去干点别的，也比干这个强，让人瞧不起，走到天南地北，人家都管你叫“煤黑子，”指不定还要说你尿的尿都是黑的呢？”安锁心里想着，嘴里不由地嘟哝了一句：“自己作贱自己，这狗日的二狗子。”

这能全怪二狗子吗？堂哥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那是去年大伯得了病，在西京城里住院。他去待候大伯，堂哥也在，一次闲聊，堂哥问安锁想不想离开煤矿，说是在城里随便打个工也比矿上强，就是给人往楼上扛煤气，背砖头，一天下来也能弄二三十块钱。安锁知道堂哥在城里打工，已经干出点名堂了，连妻子也带去一块干了，他也信堂哥说的是真的，可安锁没吭声，只是憨憨地咧开嘴笑了笑。堂哥骂了一句：“榆木疙瘩”，安锁仍是憨笑，可他心里有数。

安锁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只甲虫，他发现它仍在沿着墙角向前爬行，很小心又很艰难，他知道，那只甲虫是不会离开墙角——一条并不平坦的路，而转向墙壁。安锁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扔掉手中的烟蒂，用脚狠劲踩灭，然后大步出了房门，他要去找他那些黑骡子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