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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02月13日

陕西工人报头版 北京“冰人” 扑朔迷离看书价 警惕企业改制中的新“倒爷” 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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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冰人”

文/陈贻林

1985年1月17日,时年67的胡致仁老人,静躺在一片被凿开坚冰的水面上,轻松安闲,悠然自得……四周冰面上一群正在滑冰的少男少女纷纷止住脚步,并啧啧称赞。路透社记者抓拍了这一精彩镜头,两天后以《北京冰人》醒目的标题刊登在香港《明报》上。

如果说10多年前象胡致仁这样的“北京冰人”尚算凤毛麟角,那么,今日京城却已经活跃着一支包括政府部长、军队将校、科学家、艺术家、教授、工人、农民、学生、警察、记者、作家、制片人、导演等在内的数千人的“冰人”大军。无论是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还是风号雪飞的恶劣天气,无论是天刚破晓还是夜幕降临,在玉渊潭公园东湖、五孔桥畔,在八一湖,在什刹海,在罗道庄运河,在德胜门护城河,凡是有河流湖泊的地方,几乎都成了“冰人”们大显身手、一展风姿的场所。

每年“三九”严冬的第一个星期天,北京九龙游乐园主办的冬泳表演,成为“冰人”们盛大的节日。岸边,彩旗猎猎,游人如织;冰面上,游览车、溜冰者往来穿梭。玉渊潭、什刹海、罗道庄等一支支冬泳队来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商学院、北京轻工学院等首都高校的一支支冬泳队来了;海军、空军等驻军部队的一支支冬泳队来了;铁道部、财政部等政府机关的一支支冬泳队来了;天津冬泳队、苏州冬泳队、哈尔滨冬泳队也兴致勃勃地赶来了……顿时,岸边锣鼓喧天,人如潮涌,热切地期待一睹上千“冰人”奋跃冰水的壮观场面;“冰人”们更是欣喜若狂,磨拳擦掌,急切地期望早一点大显冰天雪地中不凡的身手。

那么,“冰人”们是如何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终于构成了京城一年一度这样一幅壮观而奇特的风景线?

作为“北京冰人”一员的我,请读者随着我走到他们中间,感受他们的恒心毅力,酸甜苦辣;领略他们的坦荡胸怀,为人之道,也许从中能有所领悟,有所启迪。

冰窟窿里“找乐子”

“老北京”有个嗜好——“找乐子”,这样显得日子过得滋润。不过,有时候也犯难: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公园里唱一嗓子,谁听?路灯下对奕,冻冰棍儿,透心凉;河边垂钓,更是没辙;歌厅、俱乐部、高尔夫、京城里有的是,可那不是工薪阶层,特别是平头百姓的去处。咋办?天无绝人之路,钻冰窟窿。

这可不是瞎掰。你瞧——

《中国日报》校对孙志克,从冰湖里爬上岸来,抖抖头上眨眼由水珠变成的冰珠,迎着凛冽寒风,从玉渊潭公园东湖北岸跑向西三环,一口气两个来回跑了十公里。休息的时候,当人们捶捶他那枣红色、温热健壮的脊背,钦佩地喊一声“八一湖铁人”时,他的胸膛里能不蹦出一串“乐儿”?

嗬、嗬——杨老师又从他家“冰箱”里取出一条大鱼呦!

弹簧秤一吊,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16斤8两。

也许有人奇怪,世上哪有存放整条重达十几斤活蹦乱跳大鱼的冰箱?

有。这里所说的“冰箱”就是北京玉渊潭公园的东湖。从高高的中央电视塔上俯瞰,岸柳环绕,湖水清清,兴许能见到“冰人”们或在畅游,或正绕着2400米的湖岸长跑呢!北京铁路二中教师、五十开外的杨金声冬泳数十载,练就了一身水下本领。他头戴防水镜,身着泳裤,手持土造的箭,潜入水下二三米处寻找猎物,春天、夏天、秋天,甚至在湖水没有结冰的冬天,只要是想吃鱼了,他就潜入这巨大无比的“冰箱”抓回鲤鱼、草鱼、鲢鱼、鳜鱼……极少空手而归。

杨老师抓来这条近20斤的大鲤鱼的时节正值初冬,气温接近零度,水温只有七八度。他楞是在水中游荡了20多分钟,才抓住了这个大活物。可以想见,那时候他是多么的高兴!

一位站在齐腰深的冰水中,怀抱晶莹剔透、数十斤重冰块的小伙子,神态自若地让恋人尽情地摄下一个个充溢阳刚之气的镜头,那心中还不燃着一盆男子汉的自豪之火,世上能有多少这样潇洒的“乐子”?

家住西城三里河的一对双胞胎小学生,可以说是这里引人注目的“小冰人”了。当其中一个从冰湖里爬上岸,手忙脚乱地抓浴巾时,大“冰人”们忍不住撩撩他的“小玩艺”:“小子,你光着屁股下水,还遮这个蛋干啥?”话音刚落,另一个“小冰人”怕自己也被捉住,便急切地跃入湖中。于是,有人问岸上的“光屁股”:“你是他哥还是他弟?是哥?大多少?”“二十分五十五秒!”脆生生的童音,绝妙的回答,逗得“冰人”们笑得前俯后仰。

说起退休工人杨干英,别提多逗!熟悉的都晓得他是玉渊潭名符其实的“常驻大使”。用他自己的话说:“上——班”。他几乎每天上午九点左右、下午一点前后来到玉渊潭东湖边,进行他独具特色的“三部曲”。首先同泳友们摆开战场,走车跳马。杀到得意处,孩子般地亮起大嗓门,纵情唱起一首首50年代的歌曲。虽说曲扭拐弯走腔跑调,依然在“冰人”们心中激起股股亲切的情感。“再来一个”接连不断的催促声。接下来,兴冲冲地穿上泳裤,纵身钻进冰湖劈波斩浪,上得岸来面对宽阔的湖面跳跳蹦蹦,喊上两嗓子,顿觉心旷神怡,浑身舒舒泰泰。

“嘿嘿,全北京城也找不出几块这么好的地方!”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无限迷恋地感叹道,又望望我,自嘲地笑笑:“不知怎的,到了这里就不想走了,好几回,该打道回府吃午饭了,可心里总是说,再呆一会吧再呆一会吧,神了,好几回呆到太阳落山。这一下我妈急了……我妈有呀,快近九十了。我妈呀,哈哈,以为我淹死了。一见我,嚯!直嚷嚷,你魂儿掉到玉渊潭啦,成仙啦!说着说着不解气,操起根棍子,就要……揍我,哈哈!”爽朗、舒畅的笑声在湖面久久回荡

我乐得揩揩闪着泪花的眼睛,望着他胖乎乎、黑油油的笑脸盘,若不是那皱纹络腮胡,我真不敢相信他已是古稀之人。

七十老翁“小字辈”

冬日初上,金光斜洒,玉渊潭东湖青玉般的冰面仿佛洒上了一层碎金,染成了胭脂色,湖面、岸柳、湖堤变幻得更加迷人、神奇。

“嗷——盖了!”

“小王小王,再来一个!”

北岸水边,老翁阿婆、姑娘小伙,大呼小叫,响成一片。

只见一位个头高高的老人,披着朝霞,白发上挂着晶莹的冰珠,枣红色赤条条的身子在腰间系了条花浴巾,正立在台阶上忘情地跳蹦,那腰板还有刚有柔有板有眼地在摆动呢?老人身后是一池凿开的冰面,浮着冰渣,绿兰绿兰的冰水,而那欢声笑语在湖面上跳动回荡。这情这景,谁能不说是“京城一景”?

谁能想到,这位姓王名宪武,退休前在宣武区体委工作的老人,为了钻进冰窟窿,还有一段蒙混过关的趣闻呢!

这年,正当他被几个朋友拉下水,越游越欢势简直着了迷的当口,老伴发现了这一秘密,急得哟,死活不让他下水。也难怪,她忘不了曾几何时,冬天一到老头子皮袄皮裤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腿弯上还得加护膝。屋里的炉火稍有点不旺,他冻得似筛糠。今儿愣是往那冰水里跳——老天!你这不是找死是啥,扔下我咋办?

这可难坏了王宪武,想想也是,老夫老妻,风风雨雨几十载不易,到末了还要让她这么担惊受怕,委实……不游?吃饭不香,睡觉不实,成天没着没落,提不起神来。咋好?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清晨,一本正经地去“溜弯”,偷偷去钻冰窟窿,然后将结了冰的泳裤寄存在朋友家,若无其事地跨进家门。

奇了?今年老头子气色比哪年都好,又能吃又能睡,腿脚也灵便多了,皮袄皮裤退了休,还抢着到屋外洗菜洗衣裳呢?噢——!这老家伙准是蒙我!

这位“地下冰人”终于得到了老伴签发的冬泳通行证,还获得老少“冰人”们赐予的雅号:“小王”。你说说,他怎能不尽情地舞之蹈之?

在冰湖,不论你是古稀之人还是数岁娃娃,不论你是姑娘还是小伙,更不管你是这部长那书记、这专家那教授,只要往冰窟窿里一钻,嘿嘿,没有勾心斗角,不见你争我夺,突破了职务的框框,年龄的界限,青年老年,统统年轻了许多,可以称兄道弟,只要一个愿叫,一个愿听就得。

这不——共和国原文化部副部长、老艺术家吴雪,离休后本想进公园提笼驾鸟,吸吸新鲜空气,后经朋友鼓励,在年届七十有二的那年冬天,牙一咬,扎进了冰湖。他瞅瞅自己通身迷人的它鸟色,身后是一池凿开冰面、冰块浮动、飘忽着轻纱般白雾的湖水,感慨万端。用艺术语言来形容,真乃“半面凝冰,半面盈水。冰洁水绿,别具风情”。于是,这位老艺术家的游兴可想而知。

这天,当吴雪望着头挂冰珠、腰扎花浴巾的王宪武扭起中国特色的迪斯科时,顿时童心焕发,便眉笑颜开地对大伙儿喊道:喂,往后呀也叫我“小吴”吧!

这下可好,“小——吴!”爽朗,亲切;“哎一!”痛快,开心!老艺术家答音中还洋溢着几丝天真儿缕活泼的童音,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半个世纪!

刺激疗法和冬泳

如果说冬泳是健康人“找乐子”的一种方法,那么,对于一些体弱者或有病者来说,未毕都是悲凉的禁区。如今,国外时兴一种用恶劣环境来刺激和增长人的免疫能力的健身方法。这种刺激疗法也被许多有病的或体弱者用上了。对他们来说,进行冬泳充当冰人效果到底如何呢?

参加过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战士——北沙,一谈起冬泳,就豪爽地说,“我是背水一战,也可以说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我问起缘由,他哈哈一笑。

“说起我,老病号罗!三十多年的心脏病、风湿性关节炎,三八年得的;这右腿——静脉曲张……中医西医一致劝我‘三个不要’:一不要跑,二不要恼,三不要饱。如坚持吃药,还能多活几年。听听,我这不成了废人啦?”

“当时,别说冬泳,就是夏天到游泳池里泡一泡,马上就会有人挡驾。因为我所在组织规定:不许北沙游泳,谁见到都可以劝阻。这我理解,感激同志们的关心。但每当我想起战争岁月一幕幕死里求生的经历,顿时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于是,我又想,何不把‘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心态用在同疾病作斗争上呢?生,可给病友们提供一条生路;死,图个痛快!那年夏天,我瞒着所有的人下了水。”

“不料,下水的秘密暴露。几位好友见劝阻无效,气呼呼地责备道:‘让人怎么说你!你今天要是这么死了,追悼会怎么开?’有的甚至挥毫赠言,‘垂死挣扎’‘尸横长河’。哈哈,‘垂死挣扎嘛’,我看差不多;后一句得改改——死里求生!”

“我是从1972年开始坚持冬泳的,我是早班,四点起床,游回来时部队才出操。我现在的健康情况?冬泳以来从不穿棉衣过冬,很少感冒。早些年,我上新疆爬高山,过雪线;去云南下洱海,游滇池;上四川、湖北,登峨嵋、神农架;就是到‘天涯海角’,也没放过遨游大海,连那一脚踩下去陷好深的敦煌沙山,我也爬了上去。然而最能说明问题的要数华山之行。”

“记得是8月的一天,我和刘姓好友一家5人结伴同行。他们夹衣、大衣全副武装;我?短衬衫一件。我们晚上离开西安到达西岳华山北峰已是凌晨4点多钟,马不停蹄把北峰、中峰、西峰、南峰和东峰逛了个遍,直到天黑才下山,谁知,到了半山腰,比我年纪小的老朋友走不动了,我却感觉良好,自告奋勇架着他下山。身上还帮他们背着东西呢!”

牟作义是航天工业部某研究院的一位工程师,他年届花甲,曾是一名老关节炎,弱不禁风。冬天一到,羊皮大衣、狗皮裤、皮帽、皮手套、大围巾,还有不知从何方弄来的东洋大皮靴武装全身,嘴巴上还扣个特制的十几层纱布的大口罩。这好歹说得过去,天寒地冻嘛!要命的是酷暑难熬的夏天,呆着都一身白毛汗,他却要浑身绒衣绒裤,戴手套,穿棉鞋。他不敢吃冰棍,连水果都得煮热了吃。可以说,他的分分秒秒都是在痛苦中煎熬!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萌生了抛却“热捂”改用“冷冻”的念头。1976年五一节那天,他从套中走出来,从夏到秋,又从秋到冬坚持下水。京城的“三九”天,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气温常常在零下,冰窟窿中的水温只有1—2℃。水面飘动着冰凌。别说往里跳,就是迎风脱去衣服也要很大的勇气。可他毅力惊人,即使在零下15℃的风雪天气里也不退却一步,砸开冰块就跳了进去。

今日的牟作义,甭说夏天,冬天都“拜拜”了棉衣棉裤,关节炎消声匿迹,连感冒也不轻易找他的麻烦,工作起来精力充沛,浑身是劲,还成了运动场上的风云人物哩!他稳稳地捧回了研究院老年组3000米长跑比赛冠军杯,还在全院老年游泳赛中夺魁。尤其是众多年轻人都望而生畏的运动项目——马拉松,他也敢一显身手。在北京长征长跑队老年马拉松比赛中,他不仅跑完了42公里195米全程,而且取得了年龄组第二名的好成绩。他感慨地说:“我的寿命与冰湖紧密相连,冬泳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冬泳,勇敢者的运动;勇敢者的运动,铸就了健康的体魄和心理素质,造就了“北京冰人”这样一群襟怀坦荡、不畏艰难、奋勇进击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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