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看花

文/张城蓉

北方的四月，经历了整整一个冬季的冷清与晦暗，日复一日地温暖明亮起来。深夜从朋友家出来，一低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满地落英之上。原来这个院子四周种的都是桐树，那大朵大朵白中含紫的桐花，一面纷繁盛开，一面无声飘落。而此时，月色朦胧，四周空寂，只有这一地的落花缤纷如画。

踏着一地的桐花走回家，那种温柔的感动仍充满心间。仿佛有一种呼唤自那远远的郊外和公园隐隐传来，仿佛看到了那已被鲜黄和碧绿交错覆盖的原野，甚至隔着遥遥时空，都已经感觉到了那栽种在公园里的郁金香含苞待放的心情。啊，又到了花季。

寻着春天的呼声，我带两个小姑娘踏进公园。正好是雨过初晴的天气，天空脚底一片清明洁净。那寂寞萧条了一冬的各种曲干虬枝上，新近爆出了无数细碎如豆蔻的小叶片，娇嫩明亮，纷繁似花，沙沙抖动。从一树树新叶下漫步前行，老远就看到了前方那一株株花树下丛丛簇簇鲜艳夺目的郁金香。

在那齐刷刷约半米高的清一色碧绿之上，轻轻浮动着一层美丽的色彩，有鲜红金黄洁白，深橙浅紫粉红，桃红杏黄玫红，还有各种颜色边缘镶着缤纷花边。那色泽，纯正得不含一丝暖昧，艳丽得如锦缎般炫目，丰富得如调色展览。打眼一看，宛如一片片美丽的云霞不经意地浮在了一片绿森林上，轻盈得似乎随时就要飘去。细看看，那洁白的微启花蕾，鲜红的刚刚打开，金黄的已经烂漫。最耐看的还是那花海中晚开的郁金香，无数青绿的花骨朵间，赫然冒出一二朵或三五朵桃红，令人乍觉穿行原野中与花相遇的惊喜。

单独看这郁金香，形如一只造型流畅的高脚杯，又似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双臂高举着一杯美酒，羞涩地垂目，把万般情怀都溶进了这六片花瓣中。微风拂过，郁金香轻轻摇曳，含蓄娇柔，仿佛少女在欲语还休地劝酒。看一眼，已酒意微醺，喝下去，便心意飘然。

前来赏花的人们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幼儿背着可爱的小动物头背包，愉快地在花间小路上奔跑，少妇推着婴儿车，缓缓地在花间徘徊，合家赏花的男女老幼或蹲或立，争相在花丛间留影，少男少女们围着卖花人，买下一枝枝鲜艳欲滴的郁金香。空中飘荡着一曲曲优美深情的小提琴旋律，潮水般一次次浸润了游人的心田，如画的花海感染得人们心旷神怡，不忍离去。哦，“阿波罗”、“白梦”、“金皇帝”、“小黑人”、“吉斯尼”……

心中的愉悦真的是无法形容了。天天奔波于高楼窄道间的芸芸众生，突然溶入这样一幅天然图画中，像画中人、世外桃园中人一样在花间倘佯，那感觉似真又似幻。一种积郁慢慢消释了，那尘世的责任和琐屑恩怨都在这样的时刻悄然隐退，心里清爽的好似回到了童年。又恍惚觉得这世界从远古至今一直这样和平美丽，没有年代没有历史，而我则仿佛是一个千年前的人在观这千年前就有的花，又仿佛是一个千年后的人倘佯在千年后的花海间。

心似乎变成了一只小鸟，轻轻地飞起来，在花丛和绿叶间嬉戏，在风之上、云之上、叶之上、花之上歌唱。在这样的春天里，连生命和生活都突然有了新的意义，令人分外爱恋珍惜。一个声音说：生命，就该有开花的季节，开过了，就是幸福，就已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