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将福尔马林注入脊椎,输液时药液漏进了胸腔,安置导尿器又划伤尿道,患者余安珍——
三死一生
文/图杜先福
1999年7月7日,资中县供电局青年工人贺春林,来到资阳,向笔者反映他妈妈三死一生的惨痛遭遇,希望媒体为他妈妈的不幸讨个公道,听了贺春林的叙述,笔者奋笔而书,真希望媒体帮助不幸的人讨一个公道。
一、“老贺,我糟了,他们打错了药,我在手术台上听到的……”
资中县某企业出纳员余安珍,因做胆囊摘除手术,于1998年2月26日住进内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外三科28床。27日上午8时30分,余安珍进了手术室,其夫贺余胜在麻醉意外保险单上签了字后,便在手术室外耐心等待妻子术后平安而出。约半小时,麻醉师孙永红匆匆走出手术室,把贺余胜叫到无人处,简单地说了句“你家属手术皮试过敏,手术改到下周一二再做”。当时,贺余胜未及细问,因为他相信医生说的是真话。
然而,不知为什么,直到11点钟,余安珍才被推出手术室,而且还挂着输液瓶。贺余胜想,皮试过敏,怎么就不能起床行走了呢,两个多小时了还要输液,皮试过敏会那么严重吗?他本想及时问问妻子,可余安珍却神智不太清楚,好象真的过敏严重。不久,当余安珍苏醒后,拉住丈夫的手,第一句话就是,“老贺,我糟了,他们打错了药,我在手术台上听到的。”
余安珍回忆说,她进入手术室后,侧身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在她背上注射麻醉药,刚把针打进去,她就感到一阵灼痛,一直从脊背痛到颈脖子,她“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有人叫她“稳到”,可是,她感到全身都在痛,实在“稳不到”,就又喊起痛来,有人说:“喊痛不对头哦”,接着就听到一个男子在吼,“怎么搞的,哪个拿的药,赶快另换一瓶。”听说话人的意思,余安珍猜想肯定是打错了药。紧接着,余安珍感觉背上又给打了一针,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会打错了药呢?贺余胜想不通。他问医生是不是打错了药,可是没人回答他实情。到下午2点多钟,余安珍全身出现浮肿,屙不出尿,周身喊痛,医生用棉签刺激其脚板心,竟毫无反应。贺余胜想,妻子糟了,麻药过敏会这么严重吗,多半是打错了药。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七八个“白大褂”把病床围了起来,贺余胜被挤到了一边。但他想探看究竟,便跳上旁边的陪伴床,伸起颈子往里看。这时,医生揭开余安珍背部的纱布,脊椎上小鸡蛋那么大块紫红伤痕,一个毛线针那么粗的孔眼正往外流黄水。贺余胜想,皮试要戳那么大针眼眼吗,这绝对不应该。
但他又拿不准皮试到底该怎么做。他当即走出医院,找到在某医院任麻醉科主任的老朋友,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那个主任肯定地说,绝对不是什么麻醉过敏,一定是错把酒精或其它什么药当作麻醉药了。再说,皮试也都在手上做,怎么会在脊椎上做皮试呢。
如此说来,余安珍在手术台上听到说的,医生打错了药是千真万确的了。那么,到底打错了什么药呢?
二、一个神秘的电话说,“你家属打的是福尔马林……”
作为患者家属,贺余胜急于想知道医院到底是不是打错了药,打错了的是什么药。他找到外科主任和主治医生,哀求其告知实情,两人均说,这是麻醉科的事,与他们不相干。贺余胜没法,只好直接找麻醉师孙永红询问。孙把贺余胜悄悄带到楼顶没人的地方,含着眼泪说,他“在工作中得罪了人”,有人想断送他的前程。还说,他不能说出事情真相,医院已约法三章,不准走漏消息。对此,孙不肯说出事情真相。
正当贺余胜一筹莫展时,3月2日下午1点多钟,他接到一个神秘男子的电话,该男子在电话中说,“你是28床的家属吧,周围有人没有,你听到,你家属打的不是麻药,是福尔马林。”贺余胜还要细问,对方却把电话挂了。
贺余胜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冲到副院长刘朝良办公室喊到:“我知道你们打了什么药,是福尔马林!”刘副院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这一问,情况便“不打自招”了。贺余胜要求院方说出真相,一连几天,院方都说,“现在主要治疗病人,不要在打错药的问题上纠缠了”。
然而,贺余胜却坚持要弄清事情真相。过了两天,他又接到一男一女两个神秘电话,比较详尽地给他透露了余安珍为什么打错了药。贺余胜据此一再追问院方,院方见贺余胜已经知道了很多,瞒也瞒不住了,只好抖出了事情真相。
原来,当日上午8时30分左右,麻醉科进修人员鄢XX和一位医生走进麻醉间,查对药品时,发现批号为971229的“普卡”透明无沉淀,标签完好,便将需用量倒人量杯,并迅速盖好在消毒包里。麻醉师孙永红查对鄢XX所指的麻醉品专管台上的250毫升“普卡”无误后,端起进了手术间,按常规对患者硬膜外穿刺,约推入脊椎0.1—0.2毫升时,余安珍喊痛,凭经验,孙永红感觉不对,立即回抽药液,并赶紧用生理盐水冲洗。闻听药液有误的鄢XX,赶紧去找那个“麻醉药”瓶时,药瓶却不翼而飞。麻醉科主任和护士长当即开展调查,很快在无菌间将药瓶找到,经鉴别。该药瓶所余药液系福尔马林。因当时人员住来不多,很快就查明了药瓶系护士吴玉梅转移进无菌室。在事实面前,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原来,头一天,受朋友之托,吴玉梅用批号971229的“普卡”空瓶,倒了一瓶福尔马林准备下班时带给朋友,因为做了个大手术,下班已很疲倦,就马福尔马林的事忘了。直到听说孙医生打错了药,害怕出大事,便赶紧把药瓶转移到无菌间去了。
据鄢×X说,当时他隔着口罩都闻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但未引起警觉,没想到竟会弄出大事来。
不管院方是何种理由,糟了的只能是患者余安珍,谁叫她那么“倒霉运”呢!
三、几千毫升液体漏入胸腔,剖腹时液体竟象自来水“哗哗”而流……
错注福尔马林,仅是余安珍走“霉运”的第一步,紧接着,又一桩并不应该发生的险情竟再度发生。
3月6日中午,余安珍颈椎和太阳穴剧烈疼痛,医生给她吃止痛药、打止痛针,护士轮番给她按摩,疼痛却始终不见减退。余安珍一直呻吟不止,到深夜11时,一直陪伴妻子未敢合眼的贺余胜,突然感到妻子呻吟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了,他仔细一看,妻子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贺余胜本能地感到,妻子“糟了”。他一脚跳出病房,恰好碰到查看病人的外科史志主任,史主任急急走进病房,在余安珍胸部叩了几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接着,他从肋缝插进针管,竟抽出满满一针管黄色液体。只听史主任叫道:“快,插管引流!”史主任在余安珍右腹划了一刀,拿出拇指粗一根锥形硬管,用力插进,只听“嘭”地一声,随着硬管退出,余安珍胸腔内的液体竟象自来水一样“哗哗”而流,瞬间就将容量为5000毫升(原有1500毫升生理盐水)的引流瓶灌得满满的。余安珍很快苏醒,并能说话,疼痛也顿时减轻。次日晨,余安珍体内又引流300—500毫升液体。
事后,贺余胜询问这是什么原因,院方作了解释。原来,因为余安珍全身浮肿,手脚均无法进针输液,医生只得从她右侧锁骨下大静脉处埋人一根输液管“双管”输液。但因某种原因,药液竟漏进胸腔,幸贺余胜“坚守”妻子,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这一次,余安珍连续数日高烧,引流管一直插到3月9日,伤口则直到半个多月才愈合。
四、导尿器滑落膀胱,未曾取出又划破尿道,“霉运”总是纠缠余安珍
余安珍两次大难不死,实是万幸。因为据权威人士说,像余安珍这种情况,多半都是高位截瘫,而余安珍则没瘫痪,还真是一个奇迹。然而,没有瘫痪并不是没有问题,小便一直失禁就成了大问题,要屙屙不出,不屙就自己往外流,一天到晚要“解”二三十次,解一次则要蹲立四五下,每次还得用毛巾热敷、擦拭。自从小便失禁,就不敢穿内裤,就是这样,每天都还必须导两次尿。医院曾多次请来重医教授会同本院医生为余安珍会诊,共同的结论是,患者尿频尿急系脊髓损伤所致,脊髓广泛粘连,无手术价值。若残余尿液时间愈长,膀胱功能损伤则愈严重,很可能导致尿毒症。对此,余安珍及丈夫贺余胜都要求医院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对方却坚持余安珍的问题只是“一般医疗差错,不是啥子医疗事故”。对此,余安珍很悲伤,8月13日,她正式向内江市卫生局提出申请,要求做医疗事故鉴定。8月18日,内江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书面批示:“治疗未终结,暂不受理此鉴定申请。”当贺余胜请的律师询问院方“什么时候能治疗终结”时,该院业务副院长刘朝良则说:“要到患者功能不可能再恢复为止,具体时间不能明确。”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9月21日,院方却找到贺余胜所在资中县供电局领导,声称治疗已基本结束,请单位领导做家属的工作,将余安珍接出医院,企图仍以“一般医疗差错”为借口将病人一推了之。
贺余胜认为,妻子遭受了那么大的痛苦和磨难,小便失禁尚未解决,决不能离开医院。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暂不受理鉴定申请,其理由并不充分,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得而知。为了使妻子遭受的磨难有一个公正的说法,他来到成都多家新闻单位投诉,有一家报社就余安珍被打错了麻药作了报道,院方知道余安珍事件上了报,不再要求余出院。余在丈夫子女亲友轮番陪伴下,坚持住在医院里,这一住就是半年。1999年5月,院方觉得老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从重医请来一位教授,给余安珍安置一个国外进口的导尿器,手术3天后,余安珍却仍然屙不出尿,经扫描检查,导尿器竟滑落到膀胱里去了。院方只好再次请来重医教授为余安珍取出导尿器。进手术室之前,贺余胜问教授,手术要多长时间,教授回答很轻松,“最多十多分钟”。然而,余安珍进了手术室,守候手术室外的贺余胜,等了一个多小时仍不见妻子出来,他预感妻子“又出事了”,果然,近两个小时,教授出来了,贺余胜焦灼地上前询问,教授坦诚地告诉贺余胜,因为内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器械不齐全,做手术时尿道扩张困难,划伤了尿道也未将导尿器取出,现在得等半个月,等尿道伤好才能再次手术了。半个月后,重医教授带来了器械,手术仅15分钟就把导尿器取了出来,但却不能继续安置了。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出现险情,余安珍及其亲人全都害怕了。一年多来,余安珍及亲人遭受的种种痛苦难以尽书。作为院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据称,近日院方正与上海方面联系,准备用先进的方法为余安珍导尿,其代价绝对不小。遭受了种种痛苦和磨难的余安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康复如初,对此,她要求院方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但院方却含糊不作正面答复。前不久,贺余胜慕名来到资阳大地法律服务所,准备另请律师,就余安珍的医疗事故赔偿问题与内江第一人民医院对簿公堂。其结果如何,暂时还不得而知。无论如何,院方都是付出经济代价的一方,不论赔偿多少,总是要赔付的,这是不言而喻的。通过余安珍事件,人们可不可以反思一下,如果每个行业、每个职工和工作人员,工作作风严肃认真一些,问题是不是就少一些呢。特别是关系到人的生命的医疗单位,是不是更应该注重这一点呢!
(图为1999年7月7日余安珍的儿子贺春林向笔者诉说其母的痛苦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