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富翁给小鸟搬家
文/金言
一个妙不可言的故事,一个晶莹剔透的童话。
今年44岁的纪宪华是青岛市某工程队经理,在拆除一个46.3米高的烟囱时发现烟囱顶部有一个喜鹊窝,里边有4个正在孵化中的鸟蛋,为了4个孕育中的生命,工程延期23天,造成直接损失1.2万余元,最终成功地把小鸟搬到了“新家”。
等待小鸟出世
2000年4月20日,华翔工程队经理纪宪华吃过早饭,兴冲冲地赶往青岛橡胶六厂。一个星期前,他接下了拆除该厂锅炉房的工程。根据施工计划,拆除锅炉之前先要拆掉一个高达46.3米的烟囱。
纪宪华远远就看见脚手架耸立空中,已与烟囱齐高。看来,今天上午就可以动手拆除了。
奇怪的是,十几位工人全都站在烟囱旁边议论着什么,没有一个人干活。
“纪经理,我们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哩!烟囱顶部有一个喜鹊窝,老喜鹊正在孵蛋,被我们吓飞后,一直在天上叫个不停。”一位工人汇报,“您看这鸟窝怎么办?”
纪宪华这才注意到“喳喳”地鸟叫声。抬头望去,两只喜鹊正在烟囱上方盘旋。“我上去看看吧。”他爬上了脚手架。鸟窝很大,直径足有1米,距烟囱顶端仅半米之遥。4个灰白色的鸟蛋静静地躺在窝里。
4个鸟蛋,就是4个正在孕育中的生命。能不能给鸟窝挪个地方?纪宪华想。但是,鸟窝是用枯树枝搭建的,易散易碎,怎样搬移才能使鸟窝不受损坏呢?
纪宪华当即掏出手机,通过160信息台,查到了青岛市鸟类环保站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站长李声林。李站长说,如果现在移动鸟窝,恐怕喜鹊会受到惊吓,不敢再去孵蛋;要搬,最好等到小鸟出世10天之后,因为那时老鸟对小鸟感情已深,一般不会遗弃,而且小鸟已较大,容易存活。李站长还介绍,喜鹊的孵化期一般为25天左右。
这可是个难题。施工用的脚手架是租来的,每天220元,工程拖延一天,就要多掏一天的租赁费。另一个难题是工程限期。根据自己与橡胶六厂签订的合同,延期交工一天就要承担违约赔偿金1000元。
喜鹊在天空凄凄地叫着,鸟蛋在窝里静静地躺着。纪宪华在46米多的脚手架上皱起了眉头。把鸟窝拆了吧,于心不忍;不拆吧,工程就要延期,自己将要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4个鸟蛋的命运最终扣紧了纪宪华的心弦,他决定等到小鸟出世后再为它们搬家。当天上午,他找到橡胶六厂总经理徐万文。听了情况介绍,徐总干脆利落地说:“施工可以拖几天,但小鸟一定要保护好!”对于六厂来说,作出这个决定实属难得,因为烟囱附近的部分闲置厂房正等着烟囱拆除之后对外招租,工程延期势必让该厂在经济上遭受损失。
本来,橡胶六厂与纪宪华在工程合同中对交工期限及违约责任做了严格的约定,而现在,为了4个鸟蛋的命运,合同的部分条款无条件失效!
等待,等待小鸟出世。由于不知鸟蛋已经孵了多少天,所以无法推算孵化日期,只好慢慢地等,工人们暂时歇着。每等一天,纪宪华就要损失500多元钱,这包括脚手架的租赁费及工人误工补贴。
4月30日下午6时许,守候在烟囱下的值班工人突然听到细嫩的叫声从鸟窝里传了下来,小喜鹊破壳而出啦!
但是,还要等待,等待小鸟长大。
鸟窝在空中“长途旅行”
李声林站长对鸟窝搬迁提出了4点要求:一、整窝搬迁,不能让鸟窝变形;二、搬迁过程中不可触摸小鸟,以防小鸟染上人的气味而遭老鸟遗弃;三、新址不要远离现在的鸟窝,以便老喜鹊发现;四、新址要干燥通风。纪宪华与工人们一起反复探讨,仔细推敲搬迁的每一个细节,历经6次修改,终于制订出细致、周密的“搬家方案”。
本来,在小鸟出世后的第10天即5月10日就可以“搬家”。但为了确保时机成熟,纪宪华又把时间往后推了3天。
5月13日早晨6时,纪宪华与工人们到达现场。这是一个精心挑选的时间,因为老喜鹊一般都在早上外出觅食。
鸟窝建在一个直角三角形的钢架里边。这个钢架平时是锅炉工维修烟囱用的。由于鸟窝“躺”在钢架内部,如果直接抱出来,必然受损变形,因此决定连同钢架一同“搬”下来。
工人王震戴着墨镜,背着气焊工具,爬上了高高的脚手架。他的任务是把钢架与烟囱外壁的4个连接点割断,这样钢架才能与烟囱整体“脱钩”。
由于搭建鸟窝的树枝干燥易燃,为了防止气焊产生的火花散落到鸟窝上起火,工人刘海峰在王震的下方不停地向切割处洒水。
6时30分许,切割开始。清晨的阳光浴海风而来,与气焊的火花交相辉映,美仑美奂。“滋滋”的切割声惊动了梦中的小喜鹊,小家伙一起“喳喳”地叫着。
大约用了15分钟,已经割断了3根钢管。还剩最后一根了。王震挥手示意,上方的一位工人吊下来一个宽大的网包。王震用网包托住整个钢架。
继续切割。7时许,最后一根钢管与烟囱脱离,整个钢架随之与烟囱脱离,钢架与鸟窝一起轻轻落入网包。
网包悬在了空中,上方被一根很粗的缆绳吊在脚手架顶端。地面上,纪宪华缓缓松动了早已装好待命的滑轮,网包开始从46.3米的高空下降。45米、40米、30米、20米……滑轮慢转,网包轻落,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屏声息气,生怕弄出什么声响吓着了网包里的4个小生命。就在这个时候,喜鹊父母双双飞回,发现了正在降落中的“家”。它们急切地飞来飞去,惊恐地呼喊鸣叫。
10米、5米、4米、3米……最后1米!慢一些,再慢一些;轻一些,再轻一些。
网包终于平安着陆。时间,定格在2000年5月13日晨7时35分,纪宪华看了看手表——网包在空中历经了30多分钟的“长途旅行”!
轻轻地褪掉网包,一个精巧的鸟窝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或许有些受惊,4只小喜鹊紧紧挤在一起。
一刻也不敢停留,两名工人托住钢架,赶忙向喜鹊的“新家”走去。“新家”的选址是20米外一幢4层楼的屋顶平台。平台很大,足有300平方米,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用砖块垒了一个宽大的底座。
鸟窝被抬上来了,两名工人小心翼翼地将钢架平落在底座上,然后轻轻抽去三角形钢架。至此,鸟窝搬迁宣告成功!
圆圆的、亮亮的太阳,已经爬上了上午8时的天空,拖延了整整23天的烟囱拆除工程终于开工。
等待小鸟起飞
给小鸟搬家的故事成了橡胶六厂的头号新闻,当天上午职工们纷纷前来,急欲探望小鸟的“新家”。但为了不让小鸟受到惊扰,保卫处七班班长齐奉义把住了通往楼顶平台的铁门。除了纪宪华给小鸟送食物之外,其他人一般情况下不得踏上楼顶平台。
小喜鹊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面对一盘鲜美的菜青虫无动于衷,一直叫个不停。老喜鹊闻声而来,但不敢靠近,只在很远的地方喳喳呼应。搬家难,安家更难。
中午时分,烈日炎炎。老喜鹊或许是叫累了,结伴飞离。纪宪华这时才敢上前,只见4只小鸟把头埋在窝里,一动不动,盘里的菜青虫一条也没有吃。
又担心,又着急,他赶忙打电话请教李声林站长。李回答说:“老喜鹊受了一些惊吓,暂时不敢前来‘落户’,但不用太急,‘认家’只是个时间问题。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准备好充足的食物放在鸟窝前,小喜鹊饿了自然就会吃的。”
李声林的话果然没错。下午5时左右,一只小喜鹊终于探出头来,开始叨食盘里的虫子,接着,另3只小鸟也跳出“家门”,争抢盘中餐。
尖尖的嘴,长长的尾,喜鹊们穿着黑绿相间的衣裳,颈部、腹部披挂着几道雪白的绸带。但是,已经归来的老喜鹊仍在空中鸣叫,不敢近前。
晚上回到家里,纪宪华对妻子说想喝点酒,让她多炒两个小菜。妻子知道丈夫平时不喝酒,今天突然兴致这么高,问他有什么喜事。他讲了白天“搬家”的过程。
这实在是个妙不可言的故事!漂亮的妻子笑了,13岁的儿子纪翔伸出大拇指:“爸爸真棒!老师经常教育我们要爱护动物,爱护小鸟。爸爸,您是一个好学生。”
两瓶啤酒下肚,他对妻子说,不能喝了,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小鸟送水和虫子呢!细心的妻子说:“喝自来水恐怕小鸟要拉肚子。我凉点白开水,你明早带上吧!”
第二天凌晨5点多,纪宪华到鸟市上买了2两菜青虫,早早赶往橡胶六厂。小喜鹊还在窝里安睡。他蹑手蹑脚走到跟前,把新鲜的虫子放到盘子里,把带来的凉开水倒入瓷碗里。
老喜鹊时而飞走,时而归来,回来了就在空中不停地叫,但一直不敢靠近曾经熟悉的家。不过,纪宪华欣喜地发现,老喜鹊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刚开始它们远在大约100米外的空中鸣叫,现在距离在不断地缩小,80米、50米、30米……特别是小鸟们出窝吃食的时候,就飞得更近了。
每天早晨5点多,纪宪华准时送来水和虫子。他在等待老喜鹊与儿女团聚的日子。
5月21日,给小鸟搬家的第8天,两只老喜鹊终于飞到了“家”门口。“喳喳”、“喳喳喳……”小家庭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
小喜鹊一天天长大,羽翼渐丰,5月底,小家伙们已经走出家门,在楼顶上跳来跳去,眼看就要会飞了。
6月10日清晨,当纪宪华像往常一样送虫子时,4只小喜鹊突然展开翅膀,与父母一起飞向了天空!
小鸟会飞以后,为了锻炼它们的生存能力,纪宪华开始逐渐减少所送虫子的数量。从6月底开始,彻底“断奶”。小喜鹊们长大了,完全具备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但是,它们每天依然回“家”,依然舍不得走出纪宪华的视野。
公交车上的百万富翁
7月25日,烟囱拆除完毕。
为了给小鸟搬家,开工日期拖延了23天,纪宪华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1.2万余元。另外工程延期还影响了他接手其他工程,间接损失更大。
对于纪宪华来说,这笔损失并不是个小数目。
纪宪华经历坎坷,受尽了各种磨难。1956年,他出生于青岛的一个贫苦工人家庭,兄妹6个,他是老五。初中毕业后下乡,回城后当过建筑工人,干过厨师,80年代起靠卖海产品维持生计。妻子的文化比他高,11年前与他离婚,他独自带着2岁半的儿子,尝尽艰辛。每天他蹬着人力三轮车到码头上买鱼虾扇贝,贩到城里来卖,儿子就坐在三轮车里。每年夏秋“封海”期间,无鱼可卖,他就给渔船老板看网。
这样的日子熬了十多年。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朋友的帮助下做起了工程。由于他讲信誉,工程质量过关,很快赢得良好的口碑,工程越做越顺,窘困的日子渐渐成为历史。到今天,他已是身家百万的富翁了。
然而他这个“百万富翁”的口袋里却没几个钱。由于工程款拖欠等原因,他常为三两万元的流动资金发愁,有时不得不向朋友告借。所以说,鸟儿搬家给他造成的经济损失,仅直接损失部分1万余元,就不是小数。
纪宪华不抽烟,不喝酒,生活俭朴,平时外出一般都挤公交车,朋友们戏称他为“公交车上的百万富翁”。现在,他仍住在很旧的房子里,买房还只是一个没有具体日程的计划。
1998年,一位年轻的姑娘走进了他的生活,即他现在的妻子宋慧慧。宋慧慧不仅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对他的儿子纪翔非常亲切。这次给鸟儿搬家,她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每晚都要凉好一壶白开水,留给丈夫第二天送给小鸟。
喝着白开水长大的小喜鹊,翅膀一天比一天硬了。“断奶”之后,纪宪华每隔一两天仍要抽时间去看一看。他对鸟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牵挂,总怕它们哪一天会飞走。
2000年7月28日早晨,纪宪华又一次登上楼顶平台。今天的情形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喜鹊们的叫声大而且密,在鸟窝上空不停地飞来飞去。
鸟儿是有灵性的,何况是被古代诗人咏为“今朝听声喜,家信必应归”的喜鹊?喜鹊们真地要飞走了,一串密如鼓点的告别序曲之后,6只喜鹊腾空而起,结队往西北方向飞去。
喜鹊一般显波浪式向前飞行,6只喜鹊,后浪推前浪,集结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自由地飞翔,飞向远方。
这一次,鸟儿恐怕真的要飞走了。之后的日子里,纪宪华几乎每天都要登上楼顶等待喜鹊们归来。
8月12日,青岛。纪宪华锁着眉头,声音很低;采访的时间是在午后,火一样的阳光里蒸发着一种伤感的、怀念的情绪。“15天了,已经连续15天没有看到喜鹊了。”空旷的楼顶平台上,鸟窝里已经没有了主人,纪宪华蹲在空空的鸟窝前,追忆着小鸟搬家的时空痕迹。
图片说明:1、一个工人在上方切割,另一名工人从下向上喷水(摄影:李世俊)
2、纪宪华伤感地追忆小鸟搬家的时空痕迹(摄影:孔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