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爱使她疯狂
□文/许丽晴
蝶恋花
卜算子·促织吟
皆言生苦短,/伶仃风雨后。/岁岁奔波岁岁愁,/一见君如故。/秋凉念晚意,/别后情更忧。/尽看落花邀寒急,/暗思却心头。
坐在面前的袁玉娜几乎不假思索地写下了这首词。这是当初他送给她的。
袁玉娜出身于工人家庭,高中毕业后顺利进入了康新集团公司工作,不到30岁就被任命为业务经理,并被评为系统劳模和先进标兵。她被派到武汉分公司工作,经常穿梭于两地之间。她很能干,有男儿般的豪爽,不久就结识了一群生意上的朋友。1995年5月,她回总公司时一个朋友为她接风,认识了高大英俊的沈如刚,他儒雅诙谐的谈吐让袁玉娜倾慕不已,他对她似乎也充满好奇,目光不时悄悄打量着她,她有所觉察。最后合影的时候,她的身边刚好空了一个位子,原来站在后排的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她身边,他的手臂轻轻抵着她的后背,她微笑着,不知不觉偎了过去。
分手的时候,他要了她的联系电话。他说他在工商局工作,喜欢古诗、绘画。她说我也是,爱看散文、小说,有时自己还写一点什么,他说那你心里一定有好多幻想了,是吗?
他的目光月光一样在她四周散开。她不吱声,他拢住自己的目光,眼睛变得幽深幽深,他用很笃定的口吻说,等我的电话,再见。
6月初,袁玉娜去了武汉,没几天就接到沈如刚的电话,说要来武汉看她。同宿舍的女伴刚好出差去了,她把他迎进宿舍。他俩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她觉得自己的心和他越来越近。她想起丈夫与小保姆的种种不规矩,她为这次约会找到了理由,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在武汉整整住了一个星期,她向周围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丈夫,他就温和地向大家点头微笑。两人约好回徐州以后各自离婚。临走前一天晚上,他情意绵绵地为她写下了《蝶恋花·咏情》:应怜秋波相欲流,/最苦多情,长怕别离后。/洪益巷口语未够,/归元禅寺不祈求,断肠相思,难眠随梦愁。/浮生教伊恣意度,意浓情深伴侣走。
他写得一手好字,字体刚劲流畅,袁玉娜小心翼翼收在日记本里。
她很快和丈夫离婚,儿子判给了丈夫,她只带了几身衣服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她每月花160元租了一室一厅的房子。沈如刚自然成了这个新家的常客。袁玉娜看着家里空荡的心里就难过,他就抱住她说:“你等着我,我肯定要离的,我们什么都会有的。”他说只要老婆同意离婚他什么都不要。袁玉娜心中颇感安慰,于是就买了一套安居工程预售房,预付了一半款,其余三万多元分几年还清,房子要一年以后才能拿到。但这对于准备重新营造一个新家的袁玉娜来说却象征着幸福生活的开始。
酿苦酒
沈如刚不让袁玉娜去武汉了,理由是怕她学坏。袁玉娜心里想他这是爱我才这样的,就回了单位。因为单位工资比武汉低,她就私下到大江公司兼任了业务员,这样可以领取双份工资。直到这时,袁玉娜才知道沈如刚不是工商局正式在编人员,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并不以为然,心想只要两人好就行。他出差到东北、广东时,她每次都主动将2000块钱塞到他的手里。她要让他知道,她是爱他的。那次他从沈阳回来,袁玉娜邀了两个要好的朋友摆好蛋糕等着他,原来这是他的生日。望着她几个月来明显因奔波而消瘦的脸颊,沈如刚冲动地写下了那首令她一生难忘的《卜算子·促织吟》。
直到现在,她还能一字不漏地把它们背下来。
沈如刚每一周一到周四都在袁玉娜那儿住。他在的那几天,袁玉娜每天都变着花样弄好吃的菜。周末沈如刚回去了,她一个就吃着剩饭剩菜打发日子,晚上一躺到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她的心里就发慌。袁玉娜很要面子,她认为富有是能力和实力的象征。她顺着沈如刚的心愿做出富有的样子来。她支付两人在一起的所有开支,沈的口袋空了,就会“有没有200块”“有没有100元”地向她开口,渐渐地,她感到手头吃紧了,她不光要承担儿子的一部分费用,还要负责这个新家的所有开销,还要按期偿付房子的分期付款。但她没想到,沈如刚的花销却愈演愈烈。沈如刚想买羊绒衫,要既轻巧又保暖,900块的。袁玉娜心想贵了一点,沈如刚还有好几件羊毛衫还都挺好的,而且他老是开口要这要那,也太自私了,便说:
“你能不能将就一点儿,别把自己当作公子哥儿!”一贯“受宠”的沈如刚哪受得了这个,抬头看了她一眼,嗖地站起来,把碗一推就走了。后来半夜回来后看到蒙头大睡的袁玉娜,他一把把被子给拽过来。袁玉娜火气也没消,就用力一翻,被子又被卷过来。沈如刚“妈的”一声,一脚将她踹下了床,然后拍拍手走了。袁玉娜趴在地板上恨恨地哭着,恨他的狠心和无情,但手中抓着他的枕头,她又闻到了他熟悉的气息,恨,一下子就消解了。她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无情兽
1996年11月10日,沈如刚拿到了离婚证。他把离婚证放在桌上让她看,她想这应该是自己新生活的开始了,便很高兴。谁知,沈如刚却冷冷地说:
“我累了,给我打盆洗脚水来。”她有些疑虑,但还是很快打来了洗脚水。他说他在商店里看中一套皮尔·卡丹薄型西服,2900块,叫她有空给拿来。她心中不悦,但还是克制住了,就说:“现在季节还没到,等一等再说吧。”他的眉头紧皱起来,“嗵”一脚踢翻了洗脚盆,水溅了她一脸。
1997年5月,沈如刚的中专函授学习快毕业了。他告诉袁玉娜自己拿到文凭就有希望成为单位正式在编人员,不过要“活动活动”。袁玉娜知道他又想要钱,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又怕他误会,转念一想这是件大事,不能耽误了,便咬咬牙取了3000块钱,怕不够,又添了2000元。她把钱交到他手上时,他说:“现在请客费蛮高的,先用着再说吧。”袁玉娜心中一冷。
过了一个月,新房子拿到了。可袁玉娜手上总共还有不到两万块,房子只能简单地装修一下了。沈如刚听她说了家里的情况后,有些不太相信:“你没钱了?”她说是的。他坐直了身子,紧盯着她:“是不是真的?”“真的。”他不吱声了,走到阳台上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那以后,沈如刚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有事没事就和她吵架,房子装修的事情不闻不问,回来直嚷家中又脏又乱,却一点不肯帮忙,有时干脆回他前妻那儿去了。沈如刚的冷酷让她不寒而栗。连日的操劳,她又瘦又憔悴。沈如刚看到她这个样子,不仅不心疼,还笑着说:“你照照镜子吧,又老又丑。”
终于有一天,沈如刚向她提出分手:“我以为你有好多钱,谁晓得就那么一点点小钱,还是分手吧,你也养不起我。”这时,袁玉娜才完全看清楚他的丑恶嘴脸,当初的情爱、诗词等等一切原本美好的东西,原来全是假的!他浑身颤栗着,她为这个男人牺牲了家庭、儿子、父母和名声,如今却是这般结局!如果现在他不要她,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她不同意分手。沈如刚笑笑:“如果你拿20万来,我马上和你结婚。”袁玉娜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几天后,她出差去了新疆,回来后她却发现沈如刚连同她买给他的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她不甘心,找到沈如刚最要好的朋友,谁知那个朋友却对她说:“沈如刚那时说他认识了一个女的,做生意的,很有钱……后来我们发现你对他是真心的……你还是趁早和他分手吧,不然没好处。我们说你蛮可怜的,他就把钥匙交给我,让我们找你去,说谁可怜你谁就可以去找你,还告诉了我们你的地址。”袁玉娜顿觉天旋地转,脑子里不断转着两个字“钥匙!钥匙……他竟然把钥匙给了别的男人!他把我当什么了!”
谁知,没两天沈如刚又来了。袁玉娜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就拿出出差为他买的羊绒衫。他穿上照照镜子,自言自语地说:“这个配我还差不多。”又说前妻的表妹很有钱,有500万家产,人又漂亮,每次两人见面她都逗他,他想去找她。袁玉娜的脑子“轰”一声就炸开了:原来他要穿着我买给他的羊绒衫去勾引别的女人!她一把抓起羊绒衫就往厨房跑,她要烧掉它!不料,沈如刚一把就把羊绒衫给夺了回来,然后得意洋洋地就走了。
恨悠悠
1997年9月3日,夜里十二点多,沈如刚醉醺醺地踢开了袁玉娜的家门。他坐在床前的小凳上唠叨着:“我本来想回老婆那儿睡的,不知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袁玉娜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让你老婆死心,又不同我结婚,你究竟想干嘛?”他说:“想甩掉你,看你又老又丑,恶心!还就这点钱!”沈如刚又说起他已经和前妻的表妹交换了电话号码。袁玉娜气昏了。她盯着他那张晃动着的漂亮的面孔,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都是这张脸在害我,要不是这张漂亮的脸,她也不会落到今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了。
早晨6点,她悄悄地起床了,定定神,拿出一只空茶杯,倒了半杯涮卫生间的硫酸端到他的床前。她把杯子放在地上,蹲在床前,她还想最后再看一看他,毕竟在一起几年了。睡梦中的他眉头跳了一下,仍是那张她一直为其痴迷的漂亮的面孔。袁玉娜犹豫了。
沈如刚睁开眼睛,她紧张地不敢正视他。此刻,她真希望他能说出几句好听的话来,就算是假的,她也会相信。但沈如刚看了她一眼,满脸的厌恶,翻了身背过脸去,对她不理不睬。
他还是那么绝情!袁玉娜的心开始颤抖。她狠狠心,端起杯子,一闭眼把硫酸往他脸部泼过去。剧烈的灼痛让沈如刚一下子坐起来了。她慌了,一把抓过床前的水果刀向他身上捅了过去……
她穿着睡衣就奔了出去。她用抖动不已的手拨通了110:“我杀人了!”
案发以后,袁玉娜对沈如刚依然痴情不改。听检察院的人说他的眼睛瞎了,她说我可以把自己的角膜给他;又听说刀伤了肾,她说愿意把肾捐给他……看守所里,她还记得他的生日是阴历9月26日、公历10月24日。沈如刚生日的前几天,袁玉娜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再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没有鲜花,暂奉一片落叶。你还记得你写给我的诗吗?想想我俩那时是那么好,现在却落到这个田地,两败俱伤。我还爱你,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出狱后侍候你。”
他没有回信。
袁玉娜后悔了:“不值得,太不值得了。”她现在常常想念儿子,担心儿子会不会受继母的气。在看守所时,儿子托人捎来200元钱,说是过年大人给的压岁钱,要妈妈买些好吃的东西,还捎来一张系着红领巾的照片,背面写着:“三好学生,语文118分,数学100分,英语100分。”
畸爱看似人生最美丽的梦。倘若用理性的刀刃去解析,再美丽的梦也会失去它的美。希望袁玉娜的故事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