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知道

□文/洪玲

十三四岁的时候，我是个有点孤僻的女孩，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人，都无话可说，我只能把所有的话都藏在心里，藏得太多了，就变成了眼泪，变成文字流出来。眼泪流在枕上，文字流在枕下那本淡蓝色的日记本里。

而这一切，只源于我不知道母亲到底爱不爱我。

从我黄发垂髫初懂事理时起，父亲的胃病就一直很严重，母亲又要做裁缝挣钱，又要照顾一家五口，从来没时间陪我们玩。一年仲夏，我和小伙伴们在小河里玩，一头泥一身水地回来后，母亲一边流泪，一边用鸡毛掸子打了我。

读小学时，一天晚上，父母商量建房子的事。母亲难得很高兴，笑着说，要是钱不够，要是梅枝不乖，把她卖掉算了。父亲忙拿眼瞪她，说，怎么可以这样跟孩子开玩笑呢？那个时候，我们乡音里，从来没有“爱”这个字，最多只有“喜欢”或者“我跟你好”。现在想来，那曾经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痛的一切，其实只是因为母亲从来没有（也不可能）亲口告诉我她“爱”我，尽管她所做的一切远远超过了那个“爱”字。她拼命挣钱是为了让我们住上小村当时最好的房子；她半夜强撑起酸痛的身子，帮我们掖好被子；她说，要不是舍不下你们，我哪里能支撑得下来；她愁得几夜未合眼，直到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我自己也成为母亲时，我才真正理解了母亲，深深知道母爱的厚重。在抚育女儿的十二年里，我不知不觉沿袭了母亲的方式——“爱就一个字，我会用行动表示。”

一天，像往常一样，女儿练钢琴又心不在焉了。一开始我批评她，再是训斥她，最后实在忍不住用笔打了她一下。

她没有放声大哭，可一串串眼泪从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无声地汹涌而出。等我削好一个红艳艳的苹果叫她时，才发现她躲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边抽泣边绝望对姑姑说，妈妈打我，妈妈不爱我……

那天晚上，给她讲完故事后，她安静了下来。这时月光从纱窗照进来，照在她熟睡的天使般美丽的脸上，她让我想起了似曾相识的童年的某个夜晚，某个和她一样伤心欲绝的女孩。这时，她睡梦中突然说，妈妈不喜欢我，又转身睡了过去。

对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小人儿，心里不禁百感交集。一定不止一个母亲听到过孩子说这样的话，一定不止一个孩子在心里藏着这样的话。也许，一个真正称职的母亲，仅有行动是不够的。一个未谙人事的孩子，就像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有时很需要你用阳光般的声音亲口告诉她（他），让她（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你爱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