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

□文/刘殿学

火车夜间十一点才进站。

朱迎春下了火车，被人一直涌到出口处。

朱迎春本不想再从这里走出去，也不想再回到这座城市。朱迎春看了看出口外边接站的人，张着一张张期待、激动、温暖的脸，不觉浑身一凉，又折回头，往月台走去。哎！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公司的人？

这次去省里打官司，朱迎春是满有把握赢的。谁知对方那个口若悬河的律师，说朱迎春公司的这批货，质量差，又过了交货日期，不但不给钱，法庭还判朱迎春公司赔偿对方损失费十五万元。眼下，朱迎春公司连十五元也拿不出来，年终的职工工资，就指望他这次讨回债来发哩。

朱迎春向前走走，又回过头，看看这座年轻城市的夜色，心里又一阵难受。他觉得对不起公司里一百多名工人，也对不起家人。

朱迎春觉得活着太难了，他想到了死！

朱迎春踏着清冷光滑的铁轨，一步一步往前走。忽然，朱迎春觉得脚下一阵抖动，他知道，4116次特快列车，已经进了前方站。

朱迎春站住了，又掉过头看看身后的城市，义无反顾，迎着列车往前走去。妈的！人，活到两百岁也是死！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省得回去被工人骂。

走着走着，朱迎春忽然发现前面铁轨上，有一个黑黑的东西。再往前走走，才看清，是个人。

这时，火车全速驶过来。

一道炽白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朱迎春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下意识地冲上去，猛力推开那人。

那人醉熏熏地喊：“放开我！我的一切全完了！今天，法院判我的公司破产了。我不活了！”

朱迎春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把抱住那人，就地一滚，两人一起滚到路基下。

火车隆隆地向他们冲过来，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整个地球都在颤抖。

那人还没醒，还在哇哇地叫着要死。

朱迎春“啪！啪！”狠狠地搧了那人两耳光：“妈的！熊泡，世上就这一条活路吗？啊？”吼完，他慢慢地坐起来，缓了缓气，说，“醒醒朋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头驴，不小心掉进了枯井。它在井下嘶叫着，挣扎着，乞求主人把它救上去。主人一个人有些无能为力，就召来邻居商量救驴。大伙儿商量来商量去，也想不出好办法。有人说，反正驴已经老了，迟早总是要死的。再说，村子里这口枯井，也正好要填，不如现在就填了吧。

“于是，人们拿起锹，你一锹，他一锹，一齐往井下挥土。

“驴在井下很快就明白了主人的意图。一声一声，叫得更惨了。叫了一会，驴忽然不叫了，井下出奇地安静下来。驴把剩下力气，用来抖掉身上的土。井上的人，往下挥一锹土，驴就抖动一下，挥一锹，驴抖动一下。土抖下去，井底慢慢增高了。驴踩着土，慢慢升到了井边。最后，驴子自己救出了自己。”

朱迎春讲完这个故事，说：“兄弟，我跟你一样，本来也是不想活的。可是，不活还是不能解决问题。我们俩，现在就好比是掉到枯井下的驴。驴在绝境中能寻找到生的办法，难道我们两条汉子，连那头驴都不如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