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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03年06月17日

陕西工人报社会经纬 十龄童虎口脱险回国记 小幽默 广告 安全生产促发展 优质服务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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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经纬
04

十龄童虎口脱险回国记

□文·图/王一丁

1年前,11岁的张博被父亲张兴国带到中缅边境。十多年以赌为业的张兴国卖掉了住房,拿着15万元准备大赌一场。

2002年春,张兴国带着儿子,来到缅甸“小孟拉”(音译),整日在赌场赌博。张博一个人在小旅社里百无聊赖。2002年9月20日,张兴国在输光了老本后借了3万元高利贷继续赌,把儿子张博留作人质,再也不见回来。

痛苦记忆,父亲赌博为生

张博1岁时,父母就离婚了。在张博的记忆中,是没有母亲的。后来听别人说,他的母亲离婚后患精神病跳楼自杀了。

张博记事起,他的父亲张兴国就下岗失业在家。10年来,张兴国没做过工也没做过生意,整日赌博。张博的爷爷早就去世了,他跟奶奶相依为命。张博7岁时,奶奶患小脑萎缩,生活不能自理。张博不仅要照顾自己,还得照顾奶奶。张博的两个姑姑常来给他和奶奶洗衣做饭。

张兴国早出晚归去赌博,还经常多天不回家,家里的一切都不管,儿子上学、母亲有病,都跟他没关系。张兴国是远近闻名的赌徒,当然,也没少被抓被拘留被劳教,出来后还是赌。

张博记事起,家里就没有过像样的日子。奶奶以泪洗面,姑姑也不开心。家里经常没有吃的,他和奶奶都得忍饥挨饿。而最让他们担惊受怕的,是张兴国赌输了没钱给人家,赢钱的赌徒就找上门来,有时是打上门来,他们见什么拿什么。吓得小张博跑到奶奶身边哭。

当然,张兴国也常常高兴而归,那是赌赢了,拿着钱买了许多东西回家。只有那时,张博才能看到父亲的笑。只要张兴国赌输了,张博就得倒霉,经常得挨打。

张博7岁上学,在沈阳市和平区南京三校读书。虽然每学期的学费都得想办法,虽然他放学后得照顾患病的奶奶,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就在他跟父亲走之前,在全校同年级还排名第21名。

2001年年底,与张博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了。张博万分悲痛,哭得死去活来。除了悲伤,他还有一份担心,奶奶死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生活下去。

张兴国于2002年2月卖掉了住房,除了还债,还剩15万元。他骗张博说要去广州、云南做生意。就带着张博登上了去广州的飞机。

这是张博第一次坐飞机,按理说应该非常激动非常好奇。可是,坐在飞机上的张博心事重重,他不相信父亲真的去做生意,他不想失学不想流浪,他在心里暗暗念叨着奶奶,希望奶奶的在天之灵能保佑他平安。

到广州的第二天,张博又跟着父亲坐飞机到了昆明。接着又坐车去了中缅边境的小镇打洛。张兴国在打洛租了间房子,告诉张博不要乱跑,就每天早出晚归地“做生意”去了。

父亲外出,张博一个人在家。他得自己做饭吃。云南的气候和饮食,他都不习惯,很快就得病了。他一个人躺在家里发烧,父亲只给他买点药就又去“做生意”。了。

患病的张博天天晚上跟父亲说上学的事,父亲就想办法搪塞。2002年2月底,张兴国连续3天未回。张博明白,父亲又去赌博了。

张博在当地孩子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父亲赌博的地方。张博找到父亲,得到的只是一顿毒打。父亲告诉他,没钱供他上学。没有户口的孩子上学要花一笔钱,这笔钱张兴国是绝不会拿的。从那时起,张博每天都到镇上的学校去,站在学校外,默默地流泪。远在异地他乡,没有亲人,又不能上学,那种日子太苦了。不过,就这样的苦日子,也很快就到头了,等待他的是更苦的日子。

异国无趣,“哑巴”日子难熬

2002年4月,张兴国带着张博“搬家”了,这次他们“搬”到国外去住了。

在此之前,张兴国就已经多次跟着当地人越过边境到缅甸境内的小镇小孟拉(音译)去赌博。这次之所以要“定居”小孟拉,就因为在中国警察经常抓赌,而在小孟拉,赌博没有人管。张兴国在一家旅行社办了张出境旅行证,带着儿子来到了离打洛只有1公里的缅甸小镇小孟拉,住在了离几家赌场都很近的中国华侨开办的桂中旅社。

离开打洛时,张博预感到会有危险的。他跪在父亲面前:“爸爸,求你了。咱们别去了。到了那边,就是出国了,出事可没有人管咱们呀!再说,我也想家了想姑姑了更想上学,咱们回沈阳吧,好吗?”

张兴国狠狠地踢了儿子几脚:“我是要去做大事,你再敢说败兴话,我废了你!”

张博不敢说话,低着头跟父亲走。他偷偷地哭,不敢让父亲看到。父亲要是看到他哭,又得打他。父亲说孩子哭大人一定会输,所以不许张博哭。

到了缅甸小镇小孟拉,把张博放在桂中旅社,张兴国迫不急待地跑到赌场去赌博。桂中旅社的老板虽然是中国华侨,可他并不会说汉语,他说的是云南地区中缅边境少数民族的方言,张博一句也听不懂。

旅社老板能听懂张博的话,这样张博拿着父亲留下的零钱吃了中午饭。吃过午饭,张博感觉闷极了,长到10岁,他从来没有半天不说话的。张博走出小旅社,到了街上。当地的许多孩子都在街上玩,他走过去,开口问好,可人家说着他一句也不懂的话,他伤心地蹲在地上,一个跟他一样高的男孩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比划着,让他不要伤心。张博也拍了拍那个男孩的肩,两个人用手势交流着。那一刻,张博哭了,他想:“我真的变成哑巴了,只能靠比划,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呀!”

这天傍晚,张兴国回来了,看样子是赌赢了钱,他买了许多好吃的,还买了酒和饮料。喝着酒,张兴国大谈“壮志”:“儿子,就凭爸爸的技术,在小孟拉的赌场,没有对手。等爸爸挣了大钱,买房子买车,让你过好日子,送你上好学校,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张博的心在哭泣,可他不敢跟父亲说,因为他要是说了败兴的话,明天父亲赌输了,又得打他。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张博一直在过“哑巴”生活。人的生存能力是惊人的,张博不满足于这种“聋哑”生活,在跟小朋友玩时,他就一句一句地记,慢慢能听懂一些当地的方言了,这让他非常高兴。几个月后,张博想说得更多更好时,已经没有条件了。

张兴国每天都像在战场上拼红了眼的士兵,赢了钱就投入更多的赌注,输了钱就想尽快捞回本钱,经常几天几夜不回桂中旅社。回来时倒头便睡,有时一觉能睡上两天两夜,醒来时经常打骂张博,这时的张兴国一定是输钱了。张博的日子就在这种提心吊胆和全哑半聋中度过,真是度日如年。而更苦的日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被扣人质,差点进阎王殿

2002年9月20日上午,已经5天5夜没回桂中旅社的张兴国,派一个人来接张博。来人拿着张兴国写的字条,字条是写给桂中旅社老板的,让老板把张博送到小镇另一头的一户人家。张博觉得不会有好事,可又不敢不去。

张博到了那户人家,张兴国拍着他的头说:“儿子,你在这住几天,爸爸回去取钱,过几天就来接你!”

还没等张博说话,张兴国已经快步走出了门。张博起身想追,被一个大汉按住了,这个大汉说的是汉语:“你爸爸借了我们老板3万元的赌债。现在,把你押在这儿,他去取钱了。取钱回来,你才能走。从现在开始,你敢离开这间屋子一步,就打你半死!”

他当时就瘫坐在地上。刚哭出声来,就被几个大汉的吼声吓得不敢哭了。

张博抬起头,看到屋里还有4个大人。看守告诉他,这4个人也是人质,他们还不起高利贷,被扣押在这里,等着亲人拿钱来赎他们。仔细一看,这4名人质都面色土灰,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到了吃午饭时,其中一个看守给张博端来了饭菜,另4个人质却只能看着他吃。张博问:“为什么不给这几个叔叔吃饭?”

看守没好气地说:“他们的亲人没有按时间来赎他们,还给他们饭吃!哪有那样的美事!两天给他们一顿饭吃,饿不死就行!你这个小混蛋,你爸爸要是不来接你,也得挨饿!”

张博听得毛骨悚然,他心里盼着父亲快回来。相信父亲一定会来接他,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呀!那个看守看出了张博害怕:“你怕什么?你爸爸一定能来接你的。我见的人多了,还没见过把儿子扔在这里不接的呢!老板借你爸爸钱最痛快,他把儿子押在这儿,没人怕他不还钱!”

张博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这间屋子,又湿又闷,七八个人在一起,空气非常差。张博总想省下点吃的给那4个人质,可看守不让。因为他偷着给人质饭吃,还挨了看守几个大耳光。

一周后,张兴国还没有来,几个看守开始骂张博,有时还动手打他几下。不过,饭还照样给他送来。这时的张博开始害怕了,他真担心父亲不来,那样他就惨了。

又过了一周,张兴国还没有来。放高利贷的老板来了,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指着张博:“我觉得,我够狠了,你爸比我还狠!他连儿子都不要了。从今天起,两天给这小子吃一顿饭,还得干活!我还是不信,他老子不来赎他。等着吧,也许过几天能来。”

灾难来临了。两天一顿饭,吃的只是木瓜汤和一碗黑灰色的米饭。张博觉得饿得前胸和后背都贴在一起了,两眼冒金光,两条腿都抬不起来了。可是,他还得干活!

张博成为几个看守的保姆,洗衣服、拖地、冲厕所、收拾房间卫生。他饿得走不动,走路时得扶着墙,洗件衣服得用上半个小时。这几个看守也真狠,张博洗的衣服不干净,他们打他;张博拖的地不干净,他们打他;张博端水撒了一点,他们也打他……

那时的张博,饿得夜里睡不着觉。他最怕听自己的肚子叫,肚子一叫感觉全身都哆嗦。好不容易睡着了,梦见的全是大鱼大肉。惊醒后感觉更饿。

张博跪在地上求看守,看守踢他几脚:“我没办法!这是老板的规矩。我不敢多给你饭吃,我还想好好活着呢。你就盼你爸爸快来接你吧。”

一个月后,张博已经不盼父亲了,他知道父亲一定赌输了,没有本钱大赌,不可能有机会赢3万元钱。

张博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干活了。可是,他每天的工作都必须完成,否则就会挨打。他已经感觉不到饿了,有时两天的一碗饭,竟是在看守的逼迫下吃的。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可他真的不想死:“我才10岁,不想死呀!爸爸不是人,连亲生儿子都不要,真不是人!”

大约过了两个多月,张博已经没有能力记住被囚禁多少天了。有一天,看守端来了好饭菜:“小子,吃吧。从今天起,你可以吃饱了,还可以吃得好一点,这是老板让的!”

几天后,张博弄明白了,放高利贷的老板认为张兴国不可能来赎儿子,决定卖掉张博挣一笔钱。而卖掉张博,必须让买主看到的是健康的张博。于是,开始给张博吃好的,让他尽快健康起来,卖个好价。

险些被卖,机智逃回中国

大约是2002年12月初,已经恢复健康的张博,见到了第一个想买他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中国人,听口音是南方人。她见到张博后,开门见山:“你愿意给我当儿子吗?我家吃的好穿的好!”

张博到了人生选择的关键时刻:“我不想!我想回家,我想回沈阳,我想姑姑,也想爸爸!”

这个女人还未死心:“你爸爸不要你了,你不跟我走,你会死在这里的!”

张博知道自己吉凶未卜,可当时突然有了勇气:“我不怕。我就想回家,就想回沈阳。我就喜欢冬天有雪的地方,没有雪的地方我不去!”

这个傲慢的女人走了,等待张博的当然是一顿痛打。他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是看守不敢打得太狠,因为他们还得卖掉张博。

张博一直想逃走,挨饿时没有力气逃。现在,他开始留心观察,寻找逃跑的机会。他想夜里逃跑,可夜里看守是最认真的,两个看守坐在椅子上不睡觉看护着,半夜时换成另两个看守看护他们,而且门上了几道锁。张博还借机听外面的动静,夜里街上无人非常安静,他逃不了多远也会被捉住。

张博又开始寻找白天逃跑的机会。经过多日的观察,他看清楚了,午饭后是逃跑的最好机会。午饭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旦逃出去,很容易藏身。白天只有两个看守,他们还时常出去买烟买饮料,房间里经常是一个看守。吃过午饭后,看守常常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有时睡得很实还打呼噜。最有利的,是白天看守出出进进,门不锁,只是关上。

观察明白这一切后,张博非常兴奋,可他表面上还是装得非常平静。他在等待机会。

几天后,第二个想买他的女人来了。这回张博不硬顶了,他的策略是让这个女人不喜欢他。最后,这个女人失望地走了。张博心里非常明白,得赶快逃走,否则再不被卖掉,他肯定会有大危险。

张博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这天午饭后,一个看守说要回家取衣服。他走了不到10分钟,另一个看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屋里的5名人质(已经不是张博来时的4个人了,是另外5个从中国云南来的赌徒)因每两天只吃一顿饭,饿得躺在了床上。张博装作上厕所的样子往外走,看守没有醒。

张博轻手轻脚地向外走,走到了门边。真幸运,门没锁,关得不严。他小心开门,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张博被囚的房间在二楼。出门后,他怕走楼梯的声音吵醒看守,就趴在楼梯木扶手向下滑,滑到一楼轻轻走出楼门。

出了楼门,张博拼命向边境跑去。1公里的路,很快就跑到了边境。可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又是个孩子,边境海关不让他过关。他藏在一片房子后面。这时他最担心的就是看守发观他逃跑来追他。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真是害怕极了。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辆非常大的货车过关,缅甸的检查人员检查车辆货物时,张博从车的另一侧偷偷地溜过关,进入了中国的国境。

中国海关工作人员发现了张博,当地的公安派出所也来人了。这时是2002年12月29日下午3点多。张博带着中国公安民警又来到缅甸的小孟拉。张博带路,十几名缅甸警察一举抓获了非法拘禁人质的放高利贷者和看守。这伙无恶不作的恶人,看着张博,他们真想不到,会栽在一个10岁的中国孩子手里。

张博先后被送到西双版纳收容遣送站、思茅遣送站。后由昆明火车站派出所、北京西站和沈阳铁路公安处乘警一大队多位民警护送,于2003年1月21日下午3点到达沈阳。

出了沈阳北站,看到地上的雪,张博哭了:“我又看到雪了,真好!”

不过,亲人们都拒绝接收张博。他的大伯和两个姑姑,都因无力扶养而拒绝了他。张博的姑姑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没有接受他。

沈阳铁路公安处乘警一大队的全体干警捐钱捐物,给张博买来了新衣服好吃的东西和生活用品,安置他住在了乘警休息室。杨队长领着张博去洗澡,张博称杨队长为“干爸”。张博的干爸干妈越来越多,大队内警孙小雯,给张博包饺子吃;宣传干部刘洪涛给张博买了几大包小食品……沈阳市许多热心的市民都来看望张博,张博非常感动。

2003年2月初,张博被姑姑接回家过年了。他真正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

采访结束前,张博告诉记者,他最希望父亲平安回来。

照片说明:张博和沈阳铁路公安处乘警一大队的内勤孙小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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