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文/柳琴

放下你的作文本，我的心竟感到异常的沉重。几分钟前，望着你《写给妈妈的一封信》这个作文标题时，我好一阵心热，简直还有点受宠若惊之感。此时，这种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望着熟睡的你，我第一次产生了某种陌生感。是的，你长大了，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你睡得很香，丝毫感觉不到妈妈情绪的变化。其实，今夜完全是偶然，我偶然拣起你掉落在桌旁的作文本，又下意识地翻看起来，才读到这篇也许你本不想让我看的作文。应该承认，在上学的这两年，工作和学习的双重重负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每次回到家都精疲力竭，我很少过问你的学习。对我这个把家当成驿站的妈妈，你渐渐有了几分疏远。所以当看到这篇作文时，我更急切地想知道你要给妈妈说些什么，因为我是你的母亲啊！

你写了我对同志的热心和对事业的追求，可突然笔锋一转，“妈妈是个对大家都好的妈妈，就除过对我不好”，啊，我着实大吃了一惊。

“……有一次放学，我和同学玩得高兴，回家迟了，一进门你就狠狠揍了我一顿，打得我好疼。还有一次我数学考了88分，没达到你要求的分数，你就罚我站在门外。想起了这些我就很伤心，当时，真有些恨你。妈妈，你对别人都那么好，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厉害……”

我细细端详着熟睡的你，你真的长大了。不是我所熟悉的昨天的你了，不再是那个打翻了饭碗、摔碎了杯子便伸出小手主动来接受惩罚，可眼泪未干又凑到我身边的那个小调皮了；不再是那个缠在我身边，夜晚把小脚丫蹬在我肚子上，还说蹬着妈妈就知道妈妈在我身边的小男孩了；也再不是那个背着小书包，需要我拉着手送你过马路，目送你走进校门的小学生了。你长大了，为什么反倒不理解妈妈了呢。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血脉的延续，是我未来的希望。在分娩的巨痛和艰难中，我创造了你的生命。从那一刻起，我的爱便不知疲倦。我对你的一切，无论如何都出自我永远崭新的母爱啊！

你忽然翻了个身，手臂掀起被子的一角，把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是啊，从小睡觉你就这么不安宁，我轻轻为你盖上被子。过去，我曾多少次像今夜一样望着你，遐想着你的将来啊。我希望未来摘取数学王冠上宝石的是你，希望写出长篇巨著的是你，希望世界体坛上捧起奖杯，眼望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是你。我盼着你成材，盼着你有出息，盼着你出类拔萃。那时，我将为我的心血、我的创造而深深陶醉，享受作为一个母亲的最大幸福。正因如此，我才格外严格要求你，那些有限度的粗暴，只是表现了我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也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那晚你未按时回家，我找了你一个又一个同学，询问你的踪迹。在路灯下，搜寻着你小小的身影。你不回家时，我的心也在外面游荡，等你回到了家，我的心也才回到了家啊！孩子，你知道这一切吗？

哟，睡梦中的你怎么突然皱起了眉头，小嘴巴一咧，嘴角还抽搐了几下，该不是又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该不是又梦到妈妈在斥责你？我不禁有几分心酸。大约因为我不小心碰着了你，还是因某种心灵感应，朦胧中，你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了我一眼，又睡了过去。哦，这一眼似乎让我明白了点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从你的角度去想想我所做的一切呢？而总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你不同样也需要我的理解吗？更何况你的确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是非判断能力，有了自己的自尊心。而用昨天简单的教育方式对待你，显然是不行了。我应该像对待一个大人、一个朋友一样，和你倾心交谈，去沟通思想。

可那时，我又是怎样一种形象呢，是循循善诱的老师，还是推心置腹的朋友。这可是个全新的我啊！我能抛掉过去的习惯吗？能放下做母亲的架子吗？能做到这一切吗？我不知道。

夜深了，你睡得更熟了。你长大了，我倒为此而深深地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