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文/东篱

（一）

几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正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跟家人呕气。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一个瘦骨伶仃的中年男人，他一条腿和一支胳膊都有明显残疾。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矮胖、嘻嘻笑着的女人。男人唯唯诺诺地说：“给口吃的吧。”我把吃剩还温热的饭菜盛到他递过来的碗中，他接过去欣喜地双手递给身后那个背竹筐的女人。她显然是饿极了，动作很快地往嘴里扒着饭。男人满意地看着女人吃完碗中的饭，就伸手接过碗，放进女人身后的竹筐里，又从筐里摸出一个手绢样的东西，为女人擦干净嘴角。在男人做这些事的时候，女人只是傻傻地笑。“你对她真好！”我说。男人忙着说：“她对我也好，她虽说头脑不好使，可是肯嫁给我这个又残又穷的人。还给我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还有那些重活都是她干，我只要说给她就行……”随后，男人谢过我，就依着女人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忽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羡慕。他们虽然都有着先天性的残疾、而后天又不可更改，但他们彼此满意着对方、欣赏着对方优于自己的地方。所以，即使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月里乞讨着，也还是幸福的，他们才是大智之人啊。

（二）

初春的一天，外面悄悄地下着箩面细雨。我一个人呆在家中百无聊赖，就撑一把雨伞，徜徉在街上。街上行人稀少，偶尔遇见形单影只的人，也只是匆匆来去。而我，既没什么人的约会，也没什么要紧事急着去做，就慢悠悠地走着，细细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蓦地，我发现了一个画面。

在一篷大大的红伞下面，一男一女边走边聊，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见。更为浪漫的是女人手里还编织着天蓝色的毛线，细团装在一个小巧的塑料袋里，由那男人一只手提着，而另一只手正在举着那把红伞。

他们跟我一样，由街北向南慢慢移动着脚步。是什么？使他们心如止水、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在这物欲横流、喧闹、浮躁、责任沦陷、情感贬值的时代里，他们竟然在雨中创造了这样一组经典镜头。

我默默地目送了他们很远。

（三）

早晨，一个高大肥胖的女人被一个瘦小的男人引领着跑步。女人很艰难地跑三步停一停，还气喘吁吁。那男人就在前面双脚交替腾空，做着跑步的姿势。他往往看到路边的“前进者”就对女人说：“看人家都前去了，咱也跑吧。”女的就极艰难极不情愿地挪动着两只大胖腿……而那男的居然不急不躁，一直用良言鼓励着她。

春夏秋冬，寒暑易节。一直能见到这两个人极不协调地跑着步。

他们是什么关系？男人是女人的儿子？显得过大了点；男人是女人的丈夫？又显得过小了点。嗐，管他们呐，反正他们是爱与被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