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毛衣

文/曹军

我的先生是个非常老派的人，好静不好动，远跟不上时尚的要求。大夏天，他自己穿得严严实实、整整齐齐，对着满大街身着露脐装风风火火的女郎发牢骚：“真是世风日下，那种‘以扇掩面’、‘笑不露齿’的淑女都被尘封在遥远的古代啦！”所以，人送他外号“复古先生”。

“复古先生”后来娶了我，主要是因为我爱看书，文静，有一点点那种“淑女味”。可是日子久了，他觉得有点上当，我上班时不看书，下班就变本加厉拼命地看闲书，仿佛是生活在真空中的书仙子。好容易下一回面条吧，先放面条后加冷水，面条变成了“糊糊汤”。他气极了骂我话稍重点，我两行泪就顺着面颊流下，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受了天大的委屈，还一脸无辜地辩解：“你没有教过我，我怎么会下？”

于是，夫君就哀叹自己命苦：“男做妇工，气死祖宗，怎么就一不留心娶了你这么个‘大家闺秀’？”

如果说我不善做家务这个缺点让先生懊丧头疼的话，我的另一大缺点：没有金钱概念，不善理财，却给丈夫挣足了面子。当夫君单位的朋友在哀叹夫人太精明，太抠门时，在家里掌握着财权的我夫口吐狂言，扬眉吐气：“每月给农村老娘寄款百余元，老婆从不敢吭一声。男人丈夫这点小事还做不了主？”夫君的底气让他那帮哥们羡慕得两眼发直。

羡慕归羡慕，惭愧的日子也是有的。夫君最好的朋友小王到我家来玩，热了，就将外套扔在椅子　上，当我得知小王身上那件花色绮丽、贴身合体的毛衣竟是他夫人自己编织的，不由大大地羞愧了。转眼结婚已经十余年了，儿子已成了半大小子，我却从来没有给丈夫织过毛衣，却偏偏“复古先生”最爱手工织就的东西，他身上的那件毛衣还是上大学时我婆婆给织的，到如今已被洗得面目全非，线球一个接一个…

我下决心痛改前非，将书呀、笔呀什么的掷之一边。买来最好的毛线，虚心求教小王夫人。白天织晚上织，丈夫大加赞赏，看我的眼光越发温柔。从春到秋，好容易完成了这伟大的工程。看着夫君穿着新毛衣从东溜到西，我直埋怨：“你也真是到了岁数，不过刚40出点头，怎么走路总是窝着腰，斜着膀子？”

直到有一天，小王又携夫人来玩，我又旧话重提。小王夫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先生，笑得捂着肚子抹眼泪：“天哪！天哪！看看你的手艺！哪里是他斜膀子，分明是你织的毛衣袖子不一样长！”

一连好几天，我都为自己不是称职的主妇而黯然神伤，一旁的夫君却抚掌大笑，他说你做家务是笨点，可你知书达理，能写善画，还会脸红呢！当然啦，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更好，可世界上的事，哪能两全齐美呢？说实在的，我这辈子挺知足的，因为我娶的女人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伶伶俐俐，是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的女人一一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