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文/烟雨

有父母的地方就有家，有家的地方就有灯光。

我在记忆的深处凝望着，凝望着老屋那丝温馨的灯光。那朦胧绰约的灯光，渐渐从遥远的岁月里，从梦幻般的景象中飘来，我恍惚看见灯光下白发苍苍的父母，脸上挂满了慈爱的微笑。在灯光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散落自己揪心的记忆，而那些美好的情感，会使我们终身难忘。

我想到了我的家。那是一座朝南的大宅院，位于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区。但由于坐落在小巷内，却显得十分幽静。当年父亲买下此屋，看中的就是这“闹中取静”。老屋有三进院子，第一进院子里的东边有一棵桃树，其旁是座小假山，西边是石榴树和宽大的芭蕉，这桃树和石榴树，都只开花不结果。中间是鹅卵石路面，两边的院墙上爬满了紫藤蔷薇。石头台阶下是两口大缸，里面饲养着各色金鱼，靠东朝南的房间是我的卧室，斜对面那两间背靠小巷的南屋则是我的书房。穿过我卧室旁十来米长的南北走道，就到了第二进院子。迎面看到的院子东边是一棵香椿树，西边是父亲叫人用石条搭起来的梯形台阶，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盆景。台阶下也有大缸养着金鱼。西厢房是会客室，朝南的大房是父母的卧室，其对面是饭厅。顺着夹在父母卧室和厨房之间的走道，通过一扇小门，便进入了第三进院子。这是一个很大的后花园，院子东边有一口水井，水井南侧是备用厨房，北侧是一棵无花果树。院子西边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柿子树，其余的空间，父亲全都种上了花草。每值春夏交替之季，繁花似锦，芳香满园。记得当年落地生长的鸡冠花竟有一米来高，是我们兄妹几个玩耍捉迷藏的好地方。到了秋天，那味淡而甜、流着乳白色果汁的无花果和鲜红甜蜜的柿子，更是使我们大快朵颐。

然而，在我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还是父母房间里的灯光，温馨的灯光下凝聚着多少关爱的往事。大学刚毕业的那几年，我被分配在一个僻远的山城工作。每次探亲，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了，而那缕灯光总是先入眼帘，瞬间就驱散了旅途的疲劳，心灵随着灯光顿时欢快起来。

寒风夹带着雪花飘进了我的眼里，我揉了揉酸楚的眼睛，又望了望大街对面楼上那排排密密亮着灯光的窗户，突然感到喉咙有一阵哽咽，喘不上气来了。我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向自己那个没有亮着灯光的家。对我来说，每夜的奢求是能够梦回老屋，见到我的灯光和灯下我的父母。

十多年来，老屋的灯光一直缱绻于我的梦境。

时光如舟，远逝之水带走了永不回来的时间，无言的思念默默淌过每个如雪的日子。亲爱的父母亲早已驾鹤西去，一去不返。当我回到老屋旧址时，看到的只是因拆迁而被夷为平地的废墟。我闭上眼睛，伫立凭吊，似乎听到了小巷上空仍隐约飘荡着昔日的笑语声和一个家族衰落的叹息声。在无限的惆怅中，我恍惚看见自己打开门，走过一进进院子，瞥见了那闪烁着父母关切之情的灯光……

我不禁伤感地遥想当年灯光下，父母曾经多少不眠之夜思念着远方的儿子，又在生命垂危之际如何苦撑着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失望孤寂地进入坟墓。今天，儿子终于裹着一身的沧桑回来了，可是，那千百回出现的梦中的老屋今何在？那日夜萦系在我脑海里的那缕灯光又在哪里？更有那灯下的亲人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间最痛苦的事。如今的我，可以忍受生活上的煎熬，可以抵御漫长的寂寞，但仍没有足够的坚强去承受这丧亲之痛。每当我念及父母，泪水总是紧紧地跟随。这是一种永远的痛！

人世间的一切繁荣浮华，都不过是一场梦。其实，人的一生要求并不多，不过就是一点温暖而已。只有爱，才能给我们温暖和光明。爱，是我们生命里的灯光。许多时候，我们的生命之所以如此冷漠暗淡，就是因为没有这爱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