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狼性”?
□文/老柯
图书炒作需要卖点,这无可厚非;但我不大明白的是,一本时下还算不错的书:《狼图腾》,其“卖点”不在给狼重新“落实政策”上(如尊重狼的生存权利,处理好人与狼相克相生的关系)做文章,反倒标新立异出一个“狼图腾”(或日崇拜狼性),且把“龙图腾”作为颠覆对象,以“还其华夏民族图腾的本来面目”云云。姑且不论这种颠覆一旦成功,以“母狼哺婴”作为城徽的古罗马人会不会和我们打一场“知识产权”官司;单就华夏民族的精神归属而言,恐怕也不能将之简单地概括为“狼性”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图腾——无论是某一动物或自然物——崇拜,也不能不受其一定生命力左右。以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为主要发祥地的华夏民族,尽管像世界其他民族一样,亦经历了野性张扬的狩猎时代,但水丰土沃的良好地理条件更适合于农耕生活方式;故流淌在先民血脉中的,乃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那样的安宁、满足与平和,而和习惯于流动,不肯接受任何束缚(如土地)、欲望强烈且信奉“弱肉强食”哲学,往往死抱成团儿,裹挟着血腥与暴力的狼性似乎并无多少血缘关系。当然,在原始生产力条件下,先民们要想从大自然中觅得一碗饭吃,也须有点“狼性”——只是这种“狼性”,更多表现为一种理性的勇敢、智慧及其吃苦耐劳精神,并以能与大自然和谐共处为人生最高境界。同时,由于当时农耕生活实际上是“靠天吃饭”,兼之科学尚未昌明,先民们也就对既能带来风调雨顺的“天”(大自然也)充满感激心情,又对风雨雷电抑或旱涝灾荒等自然现象感到不安,心怀敬畏。这种矛盾而又微妙的精神状态,遂使先民们成为“泛神论”者,即把日月星辰、大地天空、风雨雷电乃至江河湖泊等等自然现象都予以人格化,并左右影响着人类命运或生存状态。或许不妨这样讲,华夏民族最早的图腾崇拜,该是“大自然”才是。至于后来形成的“龙图腾”,当亦脱胎于先民们的农耕生活方式:盖龙从云,云生雨。而雨者水也,水乃农业之命脉。随着农业文明的发展,早期造型比较拙朴、简炼、透逸着原始生命张力的“龙”,也变得结构复杂起来:在蛇的灵活体态中,复增加了鱼的鳞,鹿的角,虎的势,马的矫健等等动物特色元素。这种变化,恕我姑妄言之,从经济学角度来看,自是农业文明日趋成熟(或曰不再那么单纯单一)的一种历史进程体现;从社会学上来说,除了回应政治结构复杂化,亦折射出由于战乱、灾荒等因素而导致的各民族大迁徙,大融和,从而形成的华夏民族的宽容精神;从文化角度视之,“龙”之所以选择蛇为其基本体态,大约在于作为一种原始文化符号,蛇其实代表着生命繁殖力(如传说中的华夏民族始祖女娲即为人身蛇尾)。如是,在生命繁衍不息中,守望着自己的土地和安宁,凭借着“厚德载物”的宽容精神,以及龙飞在天,云起风扬的自强不息精神,加上对客观规律和生存智慧的孜孜探索,华夏民族历史上尽管屡受“狼”扰(即主要活动于西北地区的游牧民族的侵掠),却能与“狼”共舞,并以此较先进的中原文化同化着这些民族(同时亦吸纳着所谓“夷族”的长处,完成着汉族自身的一次次“换血”),最终与其他民族融为一体,为今天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奠定了牢固基础。
不必讳言,龙文化既是农耕文明的产物,也是封建专制或人治制度的产物,故亦存在着种种先天不足或劣根性。对今人而言,提倡龙文化,主要是继承、弘扬其精华,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戴物”,以及推崇智慧(智慧主要是指对客观规律的认识和实践)等等。其实,在这种龙文化中,亦包含着某种“狼性”,如勇于进取,不屈不挠,等等,只是不那么贪欲过盛或“嗜血成性”罢了。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不怕挑战,敢于竞争和创新固然重要,但亦须讲合作和节制欲念。历史证明:一味狼性十足,靠强权,靠暴力,靠狡诈,或只讲单方面利益,或欲望失度,是难以维持其辉煌的。何况,历史发展到今天,也不再是“狼”们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