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除梦想

[天津]安一

文是我的编辑，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学生时代就在省级报刊发过作品，一毕业就被一家大报高薪聘了去，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部主任。可谓少年得志。那天他与我长谈，就在谈话快要结束时，说他刚刚过了30岁生日，语气中透着些许感慨。于是我问他有何感想？他说最大的感想是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一直埋在心里的3个梦想，永远也无法实现，藏在心里只能折磨自己，所以决定删除。

我一时无语，静静地等着下文。

“第一个要删除的梦想，是英语，你知道吗？我从7岁就开始学英语，开始是被父母逼着学，为此没少挨打受骂，每天早晨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叫醒，起来背单词。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用坏了3个录音机，两个复读机。结果呢，我的英语只有和中国人说，一遇到老外，就得去找翻译。现在回过头来想，真是傻透了！我既不想做职业翻译，也不想定居国外，一生中用英语的机会能有多少？需要时雇个翻译就行了，干嘛这么折磨自己呢！这样一想，就通了，人也轻爽了不少。”

“第二个要删除的梦想，是浪漫。我承认，浪漫的感觉的确很好，但只适合年轻人。我已经30岁了，不想再要什么过程，我要直接步入生活。比如下了班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新鲜食物，或给家里换一个新款窗帘。像那种情人节花20元买一枝玫瑰、圣诞节花几百元去吃根达斯的事，我不会再做了。这种事30岁之前做就叫浪漫，30岁之后再做，就是浪费。”

“第三个要删除的梦想，就是野心。野心这东西好是好，但和浪漫一样，是年轻人的特权。我不否认，世界上也有大器晚成的人，但那是极少数。对大多数人而言，如果30岁无迹象、40岁无成果，恐怕一生就不过如此了。我今年30岁，虽然文章经常见报，书也出了几本，但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可能成为海明威了！那种人是天才，而我最多也不过就是个人才吧！就算终其一生不吃不喝日夜兼程地写作，也不可能写出《老人与海》那样的杰作，不如不去做这个天梦，给自己定一个更现实、更适合自己、通过努力能实现的目标吧。”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依我看，人生更像是一部分为上、下两集的连续剧，以30岁为界，上半集是一个不断积蓄、不断体验、不断暴发的过程；下半集则是一个不断丢失、不断内敛、不断删除的过程，直到最后，抵达终点，我们将删除自己的最后一项拥有——生命。这的确不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又能怎么样呢？主动的删除总比被动的接受更好，我尊重那些60岁仍坚持自己、不肯放弃梦想的人，但像文这样30岁想要删除的人，亦不敢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