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西湖行吟

·频阳客·

据说，全国以西湖命名者，有四十余处。我有幸去过最负盛名的杭州西湖和次负盛名的扬州瘦西湖，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妙处。其脂粉气或铜臭味又都经过文化漂洗，故徜徉其间，确也够惬意的。

年初来到惠州西湖。其规模堪与杭州西湖匹敌不说，在刚柔相济的山色湖光中，又多了南国特有的景致。比如在这里我见到了闻名久矣的英雄花（即木棉树。花苞酷肖棉桃，绽放时灼灼似红焰燎天，煞为壮观），尤为叹赏的，是湖心还有个鸟岛。枝丫上栖满白的或灰的鹭鸶。望着收爪缩颈拍着雪白两翼腾空起飞的白鹭，我的思绪也被带向时空的深处……

公远1094年，身遭流贬的北宋大文人苏东坡就是从东江乘船来到惠州，并在这里谪居三年。当时此湖尚被称为半湖。大约此前二三十年吧，这片湖水经过地方官陈　的一番疏浚、整治，其灌溉面积达数百顷，使当地老百姓获得苇藕蒲鱼之实惠，遂称此湖为丰湖了。东坡来到惠州后，见这里“环山皆白水”，交通颇为不便，于是带头捐款修筑了西新桥、东新桥，以及后来被称为苏堤的拦湖大坝等利民工程。遗憾的是，这位前杭州太守，没有为这片湖水留下他赞美杭州西湖那样的千古绝唱。不过，惠州西湖孤山上的朝云墓，却为后人留下了一个不无凄美的千古佳话。

沾了宋太祖赵匡胤留下的“不杀士大夫”政策的光，东坡不仅幸免一死，还能带着自己的姨太太王朝云（其妻王弗已于1065年逝世）和儿子苏过共度寂寞艰辛的流放生活。提起王朝云，这位11岁就开始服伺东坡的江南小女子，可谓一语各垂青史：东坡还在中央政府工作时，某天下班回家饭后，曾抚摸着自己的大肚皮问他身边的众伺婢：你们猜猜我这里面装的何物？一婢女马上说“都是文章”。东坡不以为然。又一婢女说是“满腹巧智”，东坡亦不以为然。轮到朝云，只见她缓缓说道：“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东坡不禁捧腹大笑。从这段掌故中，亦可见朝云是深知东坡不驯性格的。惟其“不合时宜”，也就注定了这位大文豪一生的坎坷命运。王安石变法时，东坡因持异议贬窜出京。变法失败，他又因不赞同司马光等废新法受到排挤。后来变法派重新得势，此老又被视为“奸党”远谪惠州。朝云则始终无怨无悔地跟着东坡。来到惠州第二年，朝云一病不起，临终时诵《金刚经》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偈语而殁。年仅34岁。东坡将朝云葬于孤山上的栖禅寺。后来栖禅寺僧人在朝云墓上筑一小亭，并将此亭名为“六如亭”（取其人生如梦如幻如泡影如露如电之意）。

“六如”云云，未免过于悲观或虚无。今天人们来到“六如亭”前，盈溢心头的，主要还是对东坡先生和朝云女士的敬仰或惋叹之情吧。对啦，今日孤山上还辟有东坡纪念馆，陈列着这位大文豪的遗墨，以及各种版本的东坡诗文集。有这些遗墨和诗文集作伴，何况还与这片湖水相偎相依，朝云地下有知，不知会否“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赠寄后来再贬海南岛、直到1100年才遇赦北返却半途病逝于常州的东坡先生亡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