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过新年
□文/洪涛
中国人好像对逝去的岁月和生命有着无限的珍惜,要告别一次,再告别一次;又好像我们对崭新的日子有双倍的期待,双倍的欣喜,迎接一次,再迎接一次。所以,我们要过两个新年:先是元旦,然后是春节。
我喜欢过年时所包含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气氛。
过年,总意味着平日里见不到的美食,院里震耳的鞭炮以及身上新买的新衣服——这是我童年和少年时候的记忆。小时候过年是那样红火和热闹,一到过年我心就飞起来了,在家里的屋门上用粉笔记下“离过年还XX天”,每天刷新一次。直到今天我还不完全明白为什么孩子过年有那样喧闹的心情。也许新年这个日子暗含着什么神秘的咒语,在孩子天真的心中竟会唤起那么强烈的回应。
后来又过了许多新年,人也就长大了。长大以后,再过年就不凑那种热闹了,一个人长大的意思就是说他学会了平静地过日子,平静地过年,也许是因为心的衰老,也许是因为生命力的减退,但好像又不完全是,这里面似乎有种说不清楚的更深厚的东西。那天我随手翻唐朝杜牧的集子,无意中读到他的几句诗,心中不禁怦然一动,觉得一下子抓住了很久以来欲抓无着的那种感觉。那是一首七律:“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头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我特别喜欢“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这两句。一切都在变化,一切又都没有变化。而就在这种物换星移的无情与平淡中包含着人们生活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就是生命,这就是历史。我从这首诗中读到了一种生的坦然。我们不再对哪个日子怀有幼稚的狂热,而是对所有的日子都怀有柔和的爱意;我们不再企盼什么特别的奇迹。活着就是奇迹,生命本身就是奇迹。“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头一笛风”:生命的真义就体现在日常而美好的细节之中,就如这诗中所描绘的秋雨、落日、楼台。当然我们仍然珍惜新年和节日。
过年时,我在门口贴上红对联,在屋里挂上花花绿绿的贺年卡,然而那心境已和小时候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