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与树
□/文陈元武
我感觉那座桥和树是连在一起的,或者说,树长在桥的体内。坚硬的石桥竟然让一棵树长得那么高,而且并没有发现周围存在泥土的迹象。桥不颓废,不像印象派笔下的巴比松的桥那样浮肿、松软和不确定。这样的桥是坚实的,完全的花岗岩块砌成的桥身,踏上去是那样的坚硬和厚实。树的躯体像是桥上撑着的一把伞,或者更加形象地说是石头开出的花朵,一朵硕大无朋的绿色的花朵。而现在,花朵已经凋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花的柔软和娇艳的部分已经消失了。日子也消失了,一年的光阴就像桥下的流水一样,淙淙地流向不远处的大河,最终不知所往。
我在想这些话的时候,时间仍然在流失。包括一些寻常的事件——一头牛走过了桥,它的后面跟着一条白鼻头黑狗和一个老汉,他正吧吱吧吱地吸着旱烟。那烟杆倒是有点新鲜,像是一条树根做的,有些骨节,此外就是他的表情了,很惬意,微眯着眼睛,那烟一股股地从鼻孔和嘴里喷了出来,将周围的空气染成淡蓝色,狗也很高兴,使劲地摇着尾巴,围着老汉前后左右地转悠。牛走过去的时候,蹄子踏得桥身一阵微微地颤动,它还打了一个响鼻,并且甩了甩头。他们很快就走远了,依然只剩下桥和树。
那棵树绝对符合古典或是新写实主义的绘画风格,它是浪漫的,它有着许多意想不到的造型和诗意的美。狂乱的枝丫仿佛被狂风吹得四下里摇曳张扬,它所站立的地方,它浑厚的身躯以及其所能表达出来的那种恣肆无羁的意味。它裸露着蛇一样扭曲的根须,它的躯干充分表达着古典绘画的韵与美,坚硬、挺拔、布满着嶙峋和苍劲的细节——它发黑的疤痕、空洞的树节和疣赘。然而它是那样的空灵,它让我想起了俄罗斯巡回派艺术家希斯金的作品。而整个桥以及河岸边的风景,则更像毕沙罗笔下的蓬图瓦兹——随意的、杂乱而又和谐的、充满光线和流动的空气,它没有凝重或是压抑感。我在靠近桥的时候,发现了阳光留在它身上的影子,那是些结晶体或是粉末反射的光芒,迷离、柔和而不确定,阳光覆盖了石头本身的质地。
我触摸桥的身体,以及树,我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地变得柔软和透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