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穿越太白山
高山草甸风卷云漫格外美丽 焦晓宁 摄
滚滚石河地貌
鸟瞰玉皇池 焦晓宁 摄
秦岭横亘在中国大陆的中部,是长江黄河的分水岭,是南北气流的屏障与冲突之地,自古以来,秦岭的险峻阻隔了多少兵家戎行,阻隔了多少商旅脚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唐朝诗人韩愈简短的两句诗勾画出了秦岭的宽广深厚和冷峻苍凉,而古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莽莽群山中辟出了六条之多翻越秦岭之路,自西向东数过来,分为陈仓道(今316国道,即川陕公路走向),褒斜道(眉县——姜窝子走向),傥骆道(今108国道,即周城公路走向),子午道(今210国道,沣峪口——广货——宁陕——石泉走向),库谷道(库峪——柞水——镇安——旬阳走向),武关道(今312国道,蓝田——商州——丹凤走向)。秦岭主峰太白山就在傥骆道的南北走向范围内,徒步走一遭太白山,一直是我的心中所想,今年,我终于说服自己:横穿太白。
2006年8月3日
我与同事小焦备齐简单的行囊,11时许从西安出发,开始了这趟冒险之旅,舟车劳顿之后下午到达周至厚畛子镇,路在这里分岔,左手边去老县城村——建于清道光五年(1826年)的佛坪厅厅治所在,1926年因匪患被弃——我省著名女作家叶广芩著有大型散文集《老县城》,以人文、历史、生态的目光透视莽莽秦岭中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关系。右手这条路的尽头因一棵树而得名——铁甲树(铁甲树学名鉼子栎,系常绿阔叶乔木,多野生于干燥、瘠薄、向阳的山坡,是上百万年前我国的第三纪残余树种。由于厚革质叶片的边缘生有许多锐刺,像盔甲一样,所以人们形象地称其为“铁甲树”)。生长于路边的这棵铁甲树,已经有2000年的历史,枝繁叶茂,树上被祈求平安的人们挂了不少红布条,树前还立了一座有三四平米见方的小庙,庙内各种供奉一应俱全。
天近黄昏时,我们弃车,踏过一条溪流,开始了徒步跋涉。
目标不远——约5公里以外的三河宫。一开始还随着若隐若现的路在林间穿行,跨溪流、过吊桥,听林间归巢的小鸟鸣唱,走着走着就感觉路愈发难走,一路缓上坡,两根木头一捆就是桥,岩边刨个坑坑就是台阶。天也逐渐暗了下来,鸟们早已不知去向,目的地还不知有多远,我们只是紧盯眼前泛白之处,步步踏稳,埋头赶路,汗水早已打湿了衣襟,我几乎虚脱了。小焦在前面大喊,希望听到回声,可是只有空谷回音,这时没有退路,只有走,继续走,恍惚之中,终于看到前面一片白色的岩石,近前,才发现是两个彩条布大棚——三河宫到了。
三河宫,山间一块小小的平地,由于有三条河流汇集于此而得名。厚畛子镇村民易家兴在此设立了一个简易的接待站,山清水秀的地貌,经济实惠的农家菜,受到背包客的欢迎,据他讲,每年“五一”到“十一”的旅游季能接待500多人。
当晚,只有我们投宿于此,伴着哗哗流淌的山泉入梦,后半夜,我仿佛听到阵阵犬吠,晨起问老易,他说,那是果子狸。
2006年8月4日
8时许,我们又开始上路,前面二公里路溯河而上,数次穿溪,瀑布连连,风景极佳。随后稍折向西,便开始攀爬当地人称“六里坡”的大山,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努力,喝水、出汗,再喝、再出,最后无水可喝了,也已经无汗可出。艰难跋涉至顶,即为老君殿,地名曰殿,早已无殿,山顶约篮球场大小的一块平地,角落里几块石头垒成屋状,供一牌位,依稀可见字迹:老君庙。
在这稍事停留补充了午饭,继续前行不远,就可以看见第四纪冰川遗迹。一块块如大卡车,如房屋般巨大的砾石,完全脱离山体,顺着倾斜的坡面一望无际的倾泻着,蔚为壮观,使人激动不已,当地人称之为“石河”,形象跃然。沿着太白山自然保护区隔十数米划就的红漆箭头,从这些石块上跳跃,前行,这就是路。
再爬一个稍缓之坡,就可以到达南天门,这里海拔3200米,有一座庙,可以歇息,回望来路,想当年李太白走蜀道时写下“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的诗句,又不由地想到当年越山之路必定更险,粮秣之备必定更难,这些游历名山大川的文人墨客们还真是历经磨炼出佳句哩。
路在坡间盘旋,忽上忽下,虽稍平,但有不少树根缠绕,须谨慎,当日17:30分赶至药王殿,殿在,破旧不堪,四处透风,神像去年被人盗走,空留神龛,旁边仍旧是山民用彩条布搭就的简易接待站,大通铺约可住60人左右。此地和前面所提到的三河宫接待站均有“村村通”卫星电话,可以联络外面的世界,三分钟5元,顺便提一句,手机在这里就是一块废铁,充其量可以看看时间。本想去外面坐坐,与后赶上来的几人,还有西农大的几位实习学生聊聊,无奈太累,又冷,穿上绒衣上下牙还是直打架,只好钻进棚内,捂上被子睡觉了。
2006年8月5日
今天必须出山,有许多的路程要赶,5:40分就起床了,吃了老板娘熬的包谷糁,就匆匆上路了。遗憾的是天阴沉沉的,还不时飘点雨,让人揪心,虽然背包里有雨具,但若真下大了,一湿一滑,一步三摔,那要走到何时呀。
好在上路不久,天色转晴,身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高山草甸和匍地杜鹃,因为已过季节,皆无花,风很大,身后远处的云团快速移来,一会儿人就陷入云雾之中,稍顷,头顶又是蓝天,大团大团白云从前后左右随风势爬升,扑向前方,企图越顶而过到达关中平原,这一段路可谓风景秀美,令人心旷神怡。
继续前行,又是石河,在距离西安如此之近的地方,可以不断见到这种地貌,实乃老陕之幸。因为国内许多人大老远赶去的彩云之南,在横断山脉香格里拉4000米高度上,才会出现如此壮观的石海和石河。
走过这片石河,就到了玉皇池(太白山上面积最大之湖泊),此前查资料得知,此池与同在南坡呈阶梯上抬的三爷海、二爷海一样,都是在第四纪冰川消失后,由中间凹下的圆形洼地蓄水而成的冰川湖。三处湖泊地下相通,成为黑河之源,在一片片石河地貌上行走,若细心一点,能听见地下的潺潺流水声。由于海拔超过林线,没有树木,连鸟鸣都没有,静谧至极,清凉凛冽碧蓝无瑕的湖水映射着天上的白云,犹如仙境。湖旁立一尚算完整的玉皇庙,有道士,小焦专门跑过去,看了看庙上的铁瓦(山上风大,故以生铁铸成瓦状覆于屋顶,谓之铁瓦),回来说,道光三年的,此地可遥见主峰拔仙台。前行不远,不大的三爷海边上有四五座铸铁小庙,如沙发般大小,至前,拂去一牌位锈迹,隐约可见:康熙岁次,己卯年五月十五日,仁雨惠民。想是当年求雨的遗迹。
这里四周皆为石河地貌,二爷海位于太白山主峰拔仙台西南,面积约4700平方米,海拔3650米,从湖边踩过厚厚的苔藓,右斜刺攀爬一面石坡,即可登顶。这段路一直在上升,加之高山反应,每走三五米就要停下,大口喘气,高山紫外线强烈,我们没有经验,未加防护,皮肤有灼烧感时已晚,返回西安一周后,胳膊和脖子都脱了一层皮。
13:30分,终于登顶,拔仙台海拔3767.2米,雄踞于秦岭群峰之上,为太白山绝顶,似一个不规则三角形锥体,孤高峥嵘,参天入云,三面陡峭,雄险无比,台顶宽阔平坦,向西南倾斜,西宽东窄,站在这里,极目眺望,群山皆在脚下,近处梁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风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坐在凹处,看小焦四处拍照,泰戈尔的诗句不由涌上心头: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下山了。继续向北,从一个几乎80度的乱石堆中小心翼翼挪下去,就是大爷海,同为冰川湖,也是石头河的源头。下山的路程基本上是在乱石中,绕着山腰往西北逶迤而行。这一路目力所及处是陡峻的峭壁悬崖,或深不见底的山涧,秦岭北坡的石河与南坡不尽相同,石块较小,面目狰狞,边缘锋利,千姿百态,如禽若兽,更像《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介绍的,是由于几十万年间的不断冻融作用崩解而成。其实,我们都没有认真去看了,走路似乎成了更重要的事情,当地老乡所说的二十余里下山路我们走了将近5个小时,天色将晚时,终于看见了海拔3200米的上板寺缆车站。缆车载着我们的记忆、风尘悄无声息滑向山下,回望莽莽秦岭暮色,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去爬山?是因为山在那里吗?不是,我们去不去,山都会在那里。都市里满眼的高楼大厦,窒息了许多对生活的灵感,我们爱在这起起伏伏的大山中行走,用双脚寻找一种丰富的生活方式。重要的不在于攀上某座山,爬上哪个峰,在攀爬过程中遇到的艰险和付出的努力,这才是我们追求的。
你说不是吗?
本报记者 韩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