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用上了手机

[乌鲁木齐]　李小芬

我去西安出差，临行前向母亲要外婆的电话，想反正离西安也不远，顺便回老家看看外婆。母亲给我号码时，我吓了一跳：“姥姥用手机了？”我以为母亲听错了，把舅舅的电话给了我。母亲笑了：“就是手机啊！你外婆和你舅舅虽然在一个锅里吃饭，但各住各的房子。她年纪大了，怕你舅舅担心，所以随时将手机放在口袋里，出门在家都带着。”

放下电话，我想起12岁时和弟弟妹妹一起被母亲送到外婆家，在外婆家度过的日子。

外婆的村庄叫辛家坡，名字很洋气，然而却很穷。她家里有两间窑洞，我们姐妹四人住大的，外婆则和舅舅住小的。每天早上，舅舅带我去学校读书，外婆则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外婆很会过日子，只要下雨，她就要带我们去野外采蘑菇。到了秋季，她又带我们去拣黄豆，三斤黄豆换一斤豆腐。豆腐丁放在面条锅里，那味道真香，可外婆不让我们多吃。她给我们讲故事，说她的一个亲戚开了豆腐房，亲戚的儿子总是贪吃，结果没活到30岁就早早死掉了。

外婆还很节俭，看不惯浪费粮食的行为。每次吃完饭，她都要监督我们把碗舔干净。我和弟弟妹妹练习了很长时间，才掌握了舔碗的要领。可是舔碗倒也罢了，让我不能忍受的是她对煤末子的节约。面条还没下锅，她就已经计划着不让添煤了。如果煤末烧完了，火渐渐小下去，而面条还没煮熟，她就会命令弟弟妹妹们去院子里拣树枝、纸片来烧。有时树枝和纸片都拣干净了，锅里的水还没烧开，我便一边拉风箱一边央求：“姥姥，我就添一小铲煤好不好？”她立刻瞪我：“不行！你妈挣钱不容易，你就这么浪费吗！”她说着又大声命令弟弟妹妹们到更远的地方去拣树枝。

我是城市里的孩子，哪受得了她这样的节约！于是，我给父母写信诉说委屈。父亲心疼我，让外婆每月给我一元零花钱。外婆看了信，生气地对我吼：“你爸就会惯你，不知要把你教成什么样！”看她发火，我不敢反抗，只是恨不得一步飞回家，再也不和她在一起受苦。

一年后，我回到了父母身边，再也没见过外婆。27年过去了，外婆早已从窑洞搬进了新房，生活也越来越好了。但是，我仍然无法想象，一个那么财迷、小气、节俭，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居然会时髦地用上了手机。

我笑着，拨通了外婆的手机：“姥姥，是我。我要去看您了！”老太太听了特开心：“回来吧，娃儿。现在村里条件好了，姥姥要好好招待你。”“那您还让我舔碗吗？”我笑着向她开起了玩笑。她大笑：“不舔了，不舔了，我们也早都不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