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

□文/周涛

外公在陕北不叫外公叫外爷。我外爷天生一副钢筋铁骨般的好身板，加上腿长脚大，走起路来呼呼生风，村里没人比得过他。听村里人说，外爷年轻时和大家一起下地干活，走到半路，草丛里“噌”的窜出一只野免，外爷喊一声：“免崽子，看我不踩死你！”撂下锄头拔腿就撵，最后，那只倒霉的兔子累得实在跑不动了，趴在地上直喘气。撵免子的结果是，外爷脚上刚穿两天的“千层底”布鞋前头开了“花”，外爷为此还被生产队扣了半天的工分。回到家，外婆指着他脚上的烂鞋责怪道：“明天你就赤脚片子跑喀吧。”外爷一边剥着兔子皮一边说：“鞋烂了还有你再做一双，可这到嘴的免子肉如果吃不上可就太亏了。外爷的话气得外婆干脆不搭理他。

外爷做饭手艺好，是村里有名的“厨子”。乡亲们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都去找外爷帮忙，而外爷也有求必应。外爷给人掌厨，替主人精打细算，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好不说，花样多还又好看。事后，外爷在事主的强拉硬塞之下带上酒席上待客剩下的两盒香烟或半瓶白酒什么的，回到家里才“享受”一番，外爷是从不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钱物报酬的。

村里人要说最佩服的还是外爷的游泳本领。村子边上那么大的水库，外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当中只露出头来换口气，就能从北岸潜到南岸。把衣裳顶在头上踩水，保准不会让衣裳沾一点水。人们都说：“水里才是你外爷的天下呢！”

然而，谁也不会料到，56岁的外爷会死在水里。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村里几个淘气的孩子瞒着家里人到水库边玩，不小心全部落进水里。当时，外爷在水库南岸的老榆树峁上放羊，正在半山腰突出的一块岩石下歇凉看羊吃草，听到有人喊“救命”，外爷抬腿就往山下跑。

当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最后一个小孩推到岸边时，他还没来得及往上提一下自己的身子，那只扒着石头棱的手却突然一滑，就沉下水去。几个孩子被幸运地救了上来，外爷却没能上岸。

直到第二天中午，外爷的尸体才被人从水库里打捞上来，外爷被安葬在水库南面老榆树峁半山腰那片避风向阳的地方。出殡那天，县、乡领导带着电视台记者和全村的人为我外爷送行，长长的拿花圈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几个获救的孩子。

以前，水库里几乎每年都要淹死人。可自从那时候起，十几年过去了，水库里却再没有出过人命，人们都说，那是外爷的在天之灵在保护着耍水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