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温暖的石头
[西安]王如明
来这座城市上学,又到大戈壁滩上多年,又去祖国西部戍边,最后又回到这座城市。一晃,大半辈子过去了。然而我总忘不了故乡,忘不了故乡家中那块温暖的石头。特别是冬天。
故乡地处平原,又是北方,冬天特冷。也许因为穷,没有烧的——秸杆要喂牲口,麦草要做饭,祖祖辈辈没有烧热炕的习惯。破旧的房屋又四处漏风,进了房子如进冰窑。这也就是为什么稍有好天气,人们就聚在外面晒太阳的缘故吧,小孩子们叫晒暖暖。白天好办,夜里难过,家境好一些的可以买煤买炭,一盆炭火,暖热全家,围炉夜话,笑说桑麻,家境不好的就没这个福气。在我的脑海中,从未有“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美好记忆。有的,只是饥饿、冻馁,冻得咝咝哈哈,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厉害时冻得结巴,下巴壳麻木,舌头失灵,上下牙打架,任怎么也说不成话。
因此,在“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的天气里,晚上,我最想早早钻进热被窝,那是奶奶用一块温暖的石头早早为我暖好的被窝。
灶火间做晚饭时,灶膛里总要放一块小西瓜一样的鹅卵石。饭做好了,石头也烧热了,勾出来待温度合适时,赶紧用布裹起,细绳捆好,放入冰冷的被窝。过一会儿,换个地方,待晚上睡觉,整个被窝就是热乎乎的了。有时我钻进被窝,侧着身把它抱入怀里,感到很美,很充实,很幸福,甚至很富有——穷人家孩子的精神和物质需求就这么简单——抱着一块温暖的石头,进入甜美的梦乡。
因此,那块石头很珍贵。它不仅给我温暖,陪我长大,它身上也有我的体温、我的气味,甚至,还有我的秉性。不!是我们相互濡染形成共同的秉性:即坚硬又温暖,即沉稳又粗砺,即平凡又自珍。那是千百次烧炼,千百次淬砺熔出的秉性。几十年过去了,我心中始终有那块温暖的石头;工作中有了困难,它让我奋起;生活中有了挫折,它让我坚强;见到弱者,多给一些温暖;甘于平凡,但绝不甘于平庸。
那块温暖的石头,陪伴我一生,温暖我一生,指引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