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小时亲历:
挤黑车
跟着农民工回家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本来我想衣锦把家还,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里总有年夜饭。漂来荡去了又一年,甜酸苦辣咸,什么情况都碰过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歌词)
本组配图 郭玉军
十多天前,记者暗访了陕西省西安汽车站票托倒票始末,近距离接触了票托倒票的猖獗,乘客的无奈。1月31日,记者经人牵线,搭乘西安至成都的黑车,行程945公里,耗时13小时,零距离接触非法载客,乘客受罪的公路黑车营运。
令人咂舌:黑车宰客内幕
1月31日上午12点30分,记者一行两人来到省西安汽车站,刚进售票大厅,便有票托前来搭讪。得知记者要去成都,一个50多岁的男子说,有车,票价260元(车站票价170.5元),1点就可以走。随后,旁若无人带着记者穿过检票处,从西七路出口出了车站。来到尚俭路附近西苑花园对面的一个小房子,房子里面已有14名民工模样的男女在等候。记者给对方支付了520元,对方递给一张盖有“陕西运输集团有限公司车票专用章”字样的车票,印有红色字号:“2610400714311”,序号为130063779、130063780,价值80元,用蓝色软笔标有11、12序号的陕西省公路汽车补票客票两张。
13:30分,在司机带领下众人上了一辆车号为新B30116、标有“新疆昌运运输公司”、33座的宇通客车,车上共有乘客30人。随后,记者与一位40多岁的乘客交谈得知,他们一行11人29日上午从新疆乌市坐车过来。车上的一位司机告诉记者,西安有16人上车,三个司机总共只挣了2000块钱。得知车上的乘客有人掏了260元,有人300元,有人花了330元,他不断责备同他接头的男子不厚道:“告诉他每人只收了200元。”
“你要返程,给我们打电话,票价可以优惠。”同记者交谈的那位司机给记者留下一个手机号,让同王强联系。据他讲,他们3月2日以后才返回新疆,已同西安方面联系好了,即日起的春运期间,他们负责运输(西安至成都单趟),对方负责找客源。为了增加春运淘金可行性的说服力,他接着说:“现在是旅游淡季,新疆不少旅游车都在西安跑运输。”记者问:“你们不是当地车,交警发现罚款怎么办?”“不怕,我们这边有人。”他答道。
第一次走京昆高速,车速比较慢,基本保持在90公里每小时。那男子倾身看了看里程表说,以后路熟了能好一些。一路上,三个司机轮班倒。2月1日凌晨1点20分,大巴车过了成都市绕城收费站后,一边向市区行车,三个司机一边议论过路费:“这一次交费422元,一路上要交800多元过路费,一个来回就1600多元,太贵了。”“是不是去火车站?”有乘客问。“不去,在大西南停车场下车。”三个司机中叫王强的很不友好地答道。一路上,与司机的盛气凌人相比,乘客则犹如的羔羊一样忍气吞声。车行至市区后找不到目的地,三个司机急得乱转圈。坐在第一排的一位中年女士说了句:“问问人吧!”便遭到他们:“你能不能不说话!”的严厉斥责。
凌晨1:46,大巴进入市区,由于先前联系的人说不明白如何去大西南停车场,车在三环上绕圈,逆行,直到凌晨2:53,由当地一辆小面包车带路,才到达目的地。“你们下车!”撂下这句话,最后13位乘客拿着行李等候安排时,已不见了司机的踪影。等了五六分钟,无奈大家纷纷找出租车自寻出路了。
车上故事:吃的简单,想的辛苦,聊的投机
长途出行是什么样子?简单说就是饿了吃,困了睡,实在没事干,就聊天解闷。
一路上,打发肚子可谓简单。1月31日下午5点左右,坐在记者左前方座位,一路上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来自云南元谋的女士,拿起一个先前带来的菜夹馍,站在过道里啃了起来。下午6:00,两位家住四川绵阳在济南建筑工地打工经西安转车,花了660元上车的农民工开始吃晚餐,一位吃着花了5块钱买的江米条,另一位吃着放在手套上的夹心饼干。看到大家吃东西,老家贵阳在新疆库尔勒监狱工作,11年没有回家的一40多岁的男子从蛇皮袋里掏出一袋方便面干嚼。而坐在最后一排一家三口就比较寒酸了,2岁多的儿子哇哇叫,着少数民族打扮的男子从蛇皮袋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个比核桃稍大的橘子,剥开橘子自己留了两瓣,把其他的递给嗷嗷叫的儿子。下午18点30分,大巴车在勉县加过油后,停在一排餐馆前,十余乘客下车,可没有人花钱吃大餐。只有三个乘客在一小商店花3.5元吃了碗泡面。
本来也想吃份泡面,家住四川广元,5天前去江西为儿子完婚的一50岁男子看了看,走出了小商店。“不去吃饭?”记者问。“外边的饭吃不惯,泡面更不想吃。”他说,5天都没吃米饭了,他就想3小时后,回家好好吃顿米饭。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适逢春节,彼此不熟悉的乘客谈论最多的是家乡和亲人。
“半个月没见孩子了,很想他们。”有两个女孩的那位云南女士说。“也想孩子她爸了吧!”旁边的一男子调侃道。“那是,不想是假的!”云南女士1月13日从云南出发到北京参加妹妹的婚礼,30日从北京返回,由于买的是无座票,站了一路。到西安后,得知5天后才有票,最后,不得已接受300元票价取道成都回家。
一路上,大家心情可谓归心似箭,从济南回家的绵阳小伙吃过晚饭便翘首以盼,注视着路牌心里计算着回家的里程。“这么专注,想家了吧?”记者问。
“是,一年没回了。”其中一男子答道。
“还早着哩,心急也没用。”
“我们看路牌,就知道还有多远!”
家是温馨的港湾。27位乘客,民工们很少有人大包小包拎着回家。他们的解释很朴实:自己回去家人就很满意,带着钱就行,至于特产,到处都买得到。
聊起工资,成都小伙喜形于色:“我们浙江工资全部打到卡上,根本不用愁。”绵阳小伙说:“我们济南是工程完后结算的,也全发了!”而先前都曾有过工资拖欠的遭遇。谈到近年国家清欠力度加大带来的变化,一旦拖欠工资可通过当地和户籍所在地劳动保障部门介入解决。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和口气上,记者明显感觉到民工不用再为工资发愁的可喜变化。
安全第一:飞舞的雪花使大家神经紧张
下雪路滑,乘汽车出行的人们很担心。从西安一上车,云南女士就说,她特别担心高速公路结冰,行车打滑。“我们这一路担惊受怕。”听到这儿,先前提到的贵州男子说,他们从新疆出发后,一路上路况都不好,在甘肃有一段几公里的路程,积雪半尺厚,明显能感觉到车轮在打滑。一行十多人非常害怕,他紧紧抓住前排靠背,身上都湿了。
车过了勉县高速,天空飘起雪花。“我就害怕下雪,怎么真下雪了。”云南女士自言自语道。“开慢一些,还是开慢一些。”她说。晚上20:40,车驶进标有“四川大门”四个大字的收费站,这时雪越下越大。“天啊,雪大的很!”不知谁喊了一声,27名乘客不约而同向窗外张望。“千万不要封路!”“千万别下了!”车内乘客情绪高度紧张。前排一男说:“没事,下雪慢慢开!”
晚上22:00,绵阳小伙抱怨:“怎么还没到。”旁边的一成都男子接过话茬说,司机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线,天又下雪,开慢一些是对的,安全。“开慢一些好。”旁边的乘客附和着。
冬日暖阳:车上感人一幕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喜事。
车上的乘客有20余人是四川人。他们虽然是从乌市到西安在不同的地点上车,也在不同地点下车,广元3人,江油3人,绵阳8人。可一路走来,大家亲如一家。从太原返回西安的一30多岁的女子打算在江油下车,可他的手机停机了,没法联系接她的人。打算从绵阳下车的男子递过手机给她用,可过了广元后,她看到有江油的高速公路出口,她不好意思地对先前用手机的男子说:“大哥,能不能再用一下手机,我给你钱吧!”“没事,只要不聊天,用吧!”对方回答。那女子打通电话让对方接她,可由于太急,忘了通知车到站的时间。23:10分,前方的路标显示,距离江油22公里。她再一次涨红脸对那位男子说:“大哥,我还要用你手机,这次给你10元钱吧。”“打电话嘛,给钱不让你用!”对方说。“那太谢谢你了!”说着,那女子第三次打通电话。
老乡这么热心帮她,她也不甘落后。得知有车来接她。她便招呼在济南打工者:“我们一起下吧,有车接。”本打算从绵阳下车,第二天回家的两人,搭上了顺车。
民工是朴实可爱的,记者一路深有感触。得知记者晕车,云南女士递过来金嗓子喉宝说:“含着可以缓解头晕。”在河北摆小摊卖藏族珠宝的藏族姑娘卓玛临下车时,在记者的采访本上写下藏语“扎西得勒”,说可以保平安。
采访体会:民工只为及时把家还
经过13小时的亲身经历,记者对民工回家过年的艰辛和无奈有了进一步了解。最后自赋小诗《回家过年》总结:
雪花飘飘新春到,外漂民工思乡归。
冰雪封路巢难回,受冻挨饿票难求。
天价车票知上当,忍气吞声受宰割。
只为早日把家还,破点钱财也无妨。
本报记者 薛生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