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带
(渭南)梁云龙
三姐从老家打电话说,母亲要来矿上一趟。我心里纳闷儿,母亲都快八十高龄了,出这远门干啥。急问原因,三姐说她也不晓得,可能是母亲想我们,冬闲没事过来看看。
我来矿虽然已十多年了,母亲却只来过一回。那还是儿子刚出生时,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伺候月子,确实忙晕了头,没有办法,才硬把母亲接了过来。可儿子满月后没几天,母亲就急着回老家了。后来叫过几次,却没有再来,每次不是说地里的活忙,就是说来了住不惯。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母亲知道我挣钱少,日子紧,住房又不宽敞,不想给我添负担罢了。知儿者,莫过母呀!
我们全家虽不知道母亲突然要来的真正原因,但每个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八岁的儿子,高兴得上蹿下跳,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全家利用周末近两天的时间,把自家的“陋室”彻底打扫了一遍,我和儿子还给母亲钉了一张临时休息的木板床。
收拾完房子的第二天一大早,接到三姐的电话,说母亲已坐上了来矿的车,估计晚上八点就能到达。妻早早就兴匆匆地忙乎开了,买鱼买肉、洗菜和面,只等着老人家的到来。
晚上七点刚过,急切的儿子就拉着我去接车了。初冬的夜风冷飕飕的,空旷的站台上没有几个人,偌大的车站颇显得有点冷寂。等了近一个小时,客车终于缓慢地从蜿蜒的山路上爬了下来。我和儿子守在车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乘客一个个从车上下来。终于等来了车上的最后一位乘客——我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娘。只见她一手拄着拐棍,另一只手紧抓下车的扶手,才艰难地下了车,“娘……”我一把扶住,声音有些哽咽。
苍白的水银灯下,我清楚地看到,岁月那无情的刀痕,在母亲的脸上纵横交错,她看上去越发苍老了。被病魔折磨有点变形的右腿,每向前挪动一步,显得那样费力和艰难。扶着母亲爬完两个小陡坡,才来到我半山的小房。坐车颠簸了一天的她还没喝上口水,就急着要打开她那又旧又破的小包包。一双颤巍巍的手在包里边翻来找去,看得在场的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费了好大得劲,她才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红布包,很神秘地递给了我,并轻声说:“这是我专门给你带来的,你用得着。”我心想,什么祖传的宝贝呀,还用红布包着。我怀着满腹的疑惑,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又一层包着红布,原来里边只有两条鲜艳的红腰带。我不解地问母亲:“这么远的路,您送来这个干啥?”母亲却很认真,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是你三十六岁的生日,咱老家有讲究,三十六岁是人生的坎年,如不破这个坎,一年就会不顺当。你在井下干活,千万不敢有任何的磕绊。我赶了几次庙会,才给你求买全了红线,又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编成的。这两条红腰带,你下井上班时系上一条,另一条在地面扎上。听说系上红腰带就能辟邪消灾平平安安呢!”
我终于明白母亲这次来矿的真正原因了。
七十八岁的老母亲,拖着病腿,几次爬山朝圣,虔诚地求佛拜神,为红腰带“开光”,又在这冬天的风中颠簸了一天,就是为了送来这能逢凶化吉辟邪消灾的红腰带,企图保佑在煤矿上班的儿子平平安安啊!我双眼含泪,声音再次哽咽……